“您是未来的神妾,以后每天都要以乐舞愉悦神明,怎么能嫌弃呢?”
梅诺特说。她的左眉下有一粒小痣,把她跟双胞胎妹妹凯美区分开来。
“不如请示陛下,让公主晚上补课,这样才赶得上。”凯美说。
苏蒂生气地说:“要是你们让我整天弹琴,我就让你们回塞加拉城去侍奉圣牛!”
她知道自己有这个权力,或者更确切地说,将来的某一天会有。姐妹俩果然闭嘴了。
大概是作为对这场谈话的回应,几天后,神妾指派了一名乐理祭司专门对她进行训练。至圣之地首座乐理祭司绍席斯大人二十五六岁年纪,在古埃及已算不得年轻,但看上去还像个少年,笑容干净温柔,情致翩翩。苏蒂知道许多人私下里讥笑他“娘娘腔”,但她却很快喜欢上了他。
“殿下的手太紧张了。要像这样——”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摇动,“放松,放松……对了,要感觉自己柔若无骨,像水流一样……”
“那我怎么拨得动琴弦呢?”
“这可不是一张弓,我的小姐!太紧张就没法做出微妙的表情。见过水草吗?要感觉自己的手就是水流,琴弦是水草,它们就会跳起舞来……”
他说着拨弄起琴弦。他的手好像一只鸟儿的翅膀在琴弦的树林间优美地振动滑行,音符就像泉眼里涌出的串串水泡,圆润、轻盈、晶莹,摇曳生姿。苏蒂听得入了迷。
“真好听啊!您每天练多久?”
“不是练,”绍席斯微笑着说,“是做伴。乐器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她说话,也听她说话。殿下有好朋友吗?”
苏蒂想了想,微微摇了揺头。
“殿下愿意让我当你的好朋友吗?”
她的脸亮了起来,使劲点点头。
此后她努力练琴,让侍女们不堪其扰的同时刮目相看。一个月后,她已经可以完整地弹下一首曲子,倒也可以勉强混个月考过关了。
即使这些女孩子都来自上下两地顶级贵族的家庭,也同样要面临严苛的淘汰,两次月考不过,就会失去候选哈托尔乐女团女祭司的资格,被遣送回家。
被神所弃之人,不但前程尽毁,家族也会蒙羞。
月考很快就到了。苏蒂第一个被点名,手心都紧张得微微冒汗。
她抱着竖琴一坐下来,就听到背后那些女孩子们在交头接耳,窃窃地笑,这让她越发心虚打鼓。
“安静!”首座教习塔梅芙敲敲叉铃说,“开始吧。”
她拨动琴弦,弹的曲子是绍席斯为她作的,好听但实际上很简单,规避掉了她技艺上特别弱的右手弹指,发挥了她稍微好一点的左手拨弦。
七名教习纵然不是很想让她过关,一时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绍席斯微笑着看她,笑容里藏着小小的得意。突然,他收起笑意,眉头皱了起来。
苏蒂还没察觉,只顾着不要弹错。可是,她弹的越来越听不出曲调,只是一些怪腔怪调的声响。她茫然无措地停下来。
“不过关!下去吧!”塔梅芙拉下脸,严厉地下了判决。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嘲笑起来。
“连织布机的嘎吱响也比这好听!”
“连绍席斯大人都教不好,那就没药治了……”
“乡下来的呆鹅,还能唱出燕子的歌声不成?嘻嘻……”
苏蒂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愿当着别人哭,迅速行了个礼就退下,跑到外边去了。
绍席斯抓起她的琴追了出去,见她坐在台阶上,双臂抱着脑袋埋在膝头,肩膀默默地抽动着。
“殿下……我想你看一下这个。”绍席斯说。
苏蒂没有抬头,好半天才闷闷地说:“是什……么?”
“竖琴的弦钮。”绍席斯说,“有人做了手脚。”
她抬起头来,拿手背抹抹眼泪,看到弦钮上沾满什么油腻腻的东西。
“那人把油抹在弦钮上,让它打滑松脱,琴就走调了。”绍席斯说,“别担心,我会帮你争取重新补考的机会。以后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碰你的琴。”
苏蒂想起刚才举行晨祷仪式的时候,女孩们的琴全部放在一旁,究竟是谁做的手脚,实在没法查明。
“我做错了什么事,他们要这么对我?”
绍席斯笑了笑:“小孩子都是残酷的,大人更甚。你站在这个万众瞩目的位置上,就是什么都没做也挡了别人的光。所以这跟你做了什么没关系,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
历史小贴士:哈托尔是古埃及神话中的美神、爱神,荷露斯神的妻子,相当于维纳斯。古埃及贵族女性经常在神庙内担任歌手、乐师、舞者等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