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素接过那衣服,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让她皱起眉来。在宫里,她的衣服由浣衣局的宫女洗过之后,会用火熨斗熨烫的挺直,再用各种干花将衣服熏染的香气扑鼻。如今这件衣服,只是一件粗布的男孩外套,想是因为衣服的主人顽皮,上面布满了各种洗也洗不去的污渍。
这会功夫,英姑已经换上一身蓝花布做成的衣裙,头上也包上了一块花布的头巾,原本的英武之气尽数敛起,眼前的英姑毅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民妇。
英姑穿戴好之后,见萦素还在愣着,刚想张嘴说她,却又将话憋了回去。只好叹了一口气,亲自给她换了。
经过这一番装扮,她再看眼前的萦素,已经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城门下,左右门洞处,都贴着公主的画像,以便核对每个出城之人。总兵心知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准备亲自把守左边城门。
如今天色虽晚,但城门两边燃起了巨大的火把,倒是将这里照射如同白昼一般。
英姑拉了萦素的手,也在人群中席地坐下。萦素自从出生便在宫中生活,如何受过这颠簸之苦,如今折腾了一天,她眼皮便如同灌铅一般,尽管不想睡,却不知不觉得倒在英姑怀中睡着了。
城门下一群人好不容易挨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按照时辰,还不到开城门的时候。但是众人都担心这敌国的将帅随时会反悔,所以当雄鸡刚叫了第一声,横七竖八睡倒在地上的百姓顿时都翻身坐起,朝着两边城门蜂拥而去。
守门的士兵忙上前维持秩序,按照总兵的吩咐,指挥着众人分成了两队,按照起身的先后排起队来。
英姑叫醒萦素,拉她一起排在右门洞那一队。她一边跟着队伍往前挪着脚步,一边斜眼看左门洞那边的动静。见开始放人后没过多久,便有两个女孩被留在那里不许出去,看样貌虽然与公主相差甚远,但是因为长得清秀些,那总兵怕画像不准,便谨慎小心,将人留了下来,等元帅发落。
门洞处,士兵不但验看出城之人的长相,便是连包袱也不放过。只要是包袱里有些值钱的东西,无不被扣留了下来。
离着门洞越近,英姑的心跳越是紧张。她侧脸看了一下萦素的表情,好在她此时沉睡刚醒,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全然没有紧张之色。
等轮到两人,守门的士兵见是一个中年妇人拖着一个半大男孩,心里的警惕便先松懈了一半。他令英姑把包袱打开,包袱里面只有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还有几件不值钱的钗环。
英姑晚间在巷子时,唯恐皇家之物惹人瞩目,便将从宫里带来的包袱丢在了那里。只捡了些好随身携带的金币贴肉放了。后来又想了想,便去一家大户人家那里顺了几件粗制钗环和衣服,重新打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袱带在身上。
那士兵翻弄了一阵包裹,见那几件钗子究竟是银制的,便伸手把钗子扣下,又把包袱扔给英姑,不耐烦道:“走吧。”
英姑却没想到能如此顺利的过关,便忙接了包裹低头谦卑的谢了几声,拉了萦素便要出那门洞。
“站住!”她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让她心下一惊,顿时立在那里。
一个留了络腮胡的士兵走到她的面前,面色阴沉不定,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军爷。”英姑低眉顺目,懦懦的轻声叫道。
那络腮胡冷笑一声道:“那些人见被拿了值钱之物,无不哀求还他们一些,你却连眉毛都不挑一下,必是有所隐瞒。你旁边那孩子,抬起头给我看看。”
英姑心里一跳,她兀自强笑道:“军爷,民妇这个孩子从小害羞,莫要吓到了她。”
那络腮胡却不听她的辩解,伸手去板起萦素的下巴。萦素原本心思不定,只是浑浑噩噩的跟在英姑身旁,如今突然被他用手捏住下巴,顿时一扭脖子,从他大手中将头挣脱开来。
那络腮胡看她倔强,心里有些生出怒意,只是刚才一抬头间,见她半边脸上,一块骇人的暗红色胎记映入眼中,倒是让他吓了一跳。
英姑忙挡在那络腮胡与萦素中间,脸上一副谦卑的表情:“军爷,我这儿子生的骇人,从小便没人跟他一起玩耍,所以性格执拗,还请官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妇人和这小孽障。”
那络腮胡一把推开英姑,仔细审视起眼前这个头发凌乱,脸上一大片胎记的男孩。但见眼前这少年虽然脸上布满尘土,不过一双眼睛,却闪亮璀璨如星辰一般。络腮胡心念一动,去取点水来”,他吩咐刚才放两人过来的士兵,那士兵以为他要喝水,忙去取了一杯热水送了过来。
他也懒得找布,直接用袖子沾了那热水,用力的朝萦素脸上擦去。英姑原本要阻拦,但是担心他更加疑心,便站在一旁强忍住不发一声。萦素左躲右躲,却被络腮胡强劲有力的胳膊辖制住,只好由得他用力去擦自己的脸。
只是她脸上的胎记原本是英姑用宫里的秘药渲染,清水如何能擦拭掉。那络腮胡用了大力,也没有擦去一分一毫。
英姑见那络腮胡脸上的疑惑稍减,忙假哭道:“民妇的相公已经不在了,身边只有这一个天残地缺的儿子,望军爷慈悲,莫要再难为我这可怜的孩子。”她声音里带了呜咽之声,似是悲从中来。
那络腮胡原本还在犹豫,但是左门洞那边传来一阵阵喧哗之声,他便挥了挥手,让两人出了城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