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世涛听她这般说,也印证了刚在自己的想法。“你可认得这瓷瓶里是何物?”他旋即问道。
刚才军医把瓷瓶中的药水倒了一点在瓷碟中,那宫女朝瓷碟中看去,端详了片许,这才皱眉犹豫道:“倒像是宫里给衣服染色用的颜料。”
那军医听她说是颜料,心里顿时一轻,一直深躬着的腰板终于略微挺直了一些。
温世涛闻言眉头顿时拧成一个一字,逃难之中,带这么一小瓶染布料的颜料实在是匪夷所思。
“你们这染料若是弄到身上,难不成一辈子都带着这颜色?”温世涛举起手指,看着手指上那毫不褪色的暗红,心里惊异于这颜料如何能这般牢固。
那宫女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指,等看到那颜色,更加确信此物必是宫里的染料无疑。她刚才听闻昨日那三个宫女已被处死,心里一心只求眼前的元帅能看在自己恭顺的态度上,饶了自己性命,忙一脸诚恳道:“此种染料是用我国独有的一种石料碾磨成的细粉勾兑而成,宫里倒是有洗去这物的药水,听说是用松香粉和烈酒配在一起便可。奴婢记得以前宫里有个姐妹,染布时不小心溅了一些在脸上,怎么洗也洗不掉,脸上便如天生大片胎记一般的骇人,她还一度想要寻死,好在宫里的嬷嬷给配了药水,这才洗去了。”
温世涛听她这样说,便朝着角落里那军医看了一眼,那军医忙道:“下官这就去配。”说罢扛起药箱飞也似的出了门。这松香也是一味常见之物,所以并不难寻,军医巴不得赶紧离了元帅眼皮底下,免得他看自己碍眼。
军医刚走,温世涛却突然如棒打一般,愣在那里,他怒目圆睁的看向总兵,总兵不知所措,顿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今日,你可见到脸上带着大片胎记之人出城?”他冲着总兵急切的询问道。 总兵虽不知他此问何意,却忙回答道:“禀元帅,小人不曾见过。”
温世涛听了他的回答,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他安心片刻,那总兵却又犹豫着诺诺道:“小人见出城的百姓多,便开了左右两边的城门,小人这边重点盘查那些带着年轻女孩出城的人家,另外一个门洞,却不知有人见过没有。”
温世涛顿时怒从心头起,刚要发火训斥他,但是念着城门那边的事情紧要,忙令人去传城门处另外一边守门的士兵过来回话。
右侧门洞处负责核查出城百姓身份的正是那个络腮胡,他听来人说元帅叫他过去问话,右眼皮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跳动了几下。这一晚上,出城百姓所带的但凡值钱点的东西,无不在他的授意下,尽数被守门的士兵扣留下来。如今见元帅叫自己过去,他心里有鬼,所以自是忐忑不安。
门外亲兵禀报后,络腮胡进了元帅房中,见军医正用一块布沾了些不知什么液体,给温世涛擦拭手指。
他手指上的颜色让络腮胡感觉有些眼熟,似是在那里见过这个颜色,一时却又想不起。
那宫女说的方法果真有效,擦拭了一会,那颜色便逐渐淡了,军医又换了一块新布,将那残存之色尽数擦抹干净。
络腮胡疑惑的看了一眼总兵,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元帅叫他来的原因,总兵却低了头只顾盯着自己的鞋尖。
“本帅且问你,你所守的那处门洞,可见有可疑之人出去过?”络腮胡还在琢磨元帅叫自己来的目的,温世涛的声音却突然在屋里响起,这倒是让他吓了一跳。
他见屋里众人都没有吭声,那元帅此话自是对自己所讲,便忙低头回道:“元帅,总兵大人交代过,凡是与那公主岁数相当的女孩出城的,都从左边门过。小人守着右边的城门,放行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总兵,见他依旧是不曾抬头。他原本担心温世涛叫自己来是为了自己私自克扣钱物之事,如今见问的是盘查公主的事情,反倒放下心来。
温世涛将手指伸到自己眼前细细的看了一下,上面的颜色已经完全洗掉。“你可曾见过脸上有大片胎记的孩子出去过?”他语气依旧清冷。
那络腮胡听他说起胎记,突然惊觉了一下,从刚才便一直觉得温世涛手指上的颜色有些眼熟,如今终于想起是与自己见到的那个小子额头上的胎记颜色极为相似。 “这……”他有些踌躇不决,不知该不该将那小子之事说出来。
“嗯?”温世涛鼻中冷哼一声,凌厉的目光射向络腮胡。
络腮胡只感觉背上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口中忙道:“禀将军,是有个右侧额头上带胎记的孩子出城,只是却不是个女孩,看样子是个八九岁的小子,身边跟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民妇。”
温世涛心头一颤,脑海中响起先前前来汇报之人所说的话,在这个包袱和瓷瓶旁边,有一小堆剪下来的头发。他眼中精光一闪,顿起杀意。
屋里几个人,连同那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的总兵和宫女,也都瞬时抬起头来,原本有些闷热的屋子,似是有凉气贯穿,众人都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从桌上取过一张公主的画像,用布沾了点那瓷碟中的颜料,将那画像右边额头处涂抹了一下,又取过毛笔,也不令人研磨,只将干枯的笔头放到茶杯中一涮,将画像中公主的发髻随意涂抹成乱糟糟的样子,自己略微审视了一下,然后抖了抖那画像,让上面的水渍略微干了干,这才手持了画像,隔着桌子伸到那络腮胡面前,冷哼一声道:“那小子可是长得如此模样?”
那络腮胡原本还不解他刚才的举动,等看到眼前的画像时,心里顿时沉入了谷底。
温世涛见他神色,已是猜到答案,他不怒反笑,但是那笑声却让这屋里的众人更是感到恐惧,一时间,人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