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北方小村庄的悠悠岁月里,生活恰似那被季节拨弄的琴弦,时而舒缓,奏响质朴的田园牧歌;时而急促,在风雨与磨难中颤音连连。过往的章节,犹如一帧帧旧影像,记录着李华一家在岁月浪潮里的起伏跌宕。
曾经,家中那几间土坯房,历经风雨侵蚀,墙壁斑驳,每逢雨季,屋内便是滴滴答答的漏水声,锅碗瓢盆齐上阵接雨的场景,是生活窘迫的无奈注脚。李华和妻子,如同扎根在这片黄土地的两棵老树,无论风霜多凛冽,都倾尽全力伸展枝叶,护着树下的子女。大姐,为了帮衬家用,毅然踏上南下的列车,奔赴那充满未知与机遇的南方都市,在异乡的霓虹灯下,挥洒汗水,省吃俭用,将辛苦攒下的钱寄回,每一张汇款单都承载着对家的炽热眷恋与改变家境的深切期盼。二姐,温柔且坚韧,在田间与灶台间周旋,稚嫩的双手既握得住锄头,也操得起锅铲,用默默劳作分担父母肩上重担。李安,在学堂汲取知识养分时,也没少被农忙拽回田间,过早体会泥土的厚重与生活的酸涩,心间那簇不甘平凡的火苗,在岁月吹拂下,越烧越旺。
而如今,盛夏似一头被激怒的火兽,张牙舞爪地扑向这片土地。天空宛如一块湛蓝的绸缎,被骄阳烫出无数褶皱,日光似滚烫的钢针,齐刷刷射向大地,所到之处,皆是滚烫与焦渴。农田里,玉米与小麦仿若被困在蒸笼里的囚徒,痛苦地挣扎着。玉米那原本阔大、油绿的叶片,如今像被抽去筋骨,无力地蜷缩起来,边缘泛起枯黄,像是在无声呼救;小麦沉甸甸的麦穗,本该在微风里欢快摇曳,此刻却低垂着头,干涩的麦粒似在哀求上苍降下甘霖,解救它们于水火。田间纵横交错的田埂,往昔是李安和小伙伴们追逐嬉闹的“秘密通道”,如今在烈日炙烤下,坚硬且滚烫,一脚踩上去,鞋底都好似要被融化,扬起的尘土瞬间被热浪裹挟,弥漫在燥热空气中。
望着田里这触目惊心的景象,李华眉头紧锁,心急如焚,天刚蒙蒙亮,便唤醒家人,扛起家伙什儿,冲向抗旱战场。李安,身形单薄得像棵豆芽菜,可骨子里那股子倔强,让他不顾肩头稚嫩,主动挑起水桶。那扁担刚一上肩,他便觉如山压顶,双腿打晃,迈出第一步都费尽全力。窄窄田埂,此刻似万丈悬崖边的独木桥,崎岖难行。每一步挪动,肩头细嫩皮肤与粗糙扁担剧烈摩擦,不多时,双肩便通红一片,火烧火燎,仿若两块烙铁印在身上。豆大汗珠从额头滚落,砸进脚下干裂土地,瞬间没了踪影,他却咬着牙,一步一步坚持着。
二姐正埋头浇水,一抬眼,见三弟这般狼狈,眼眶瞬间红了,扔下手中水瓢,箭步冲过去,一把夺过扁担,心疼喊道:“三弟,我来,你去歇着!咱这日子长着呢,可不能把身子早早累垮咯!”李安还想逞强,二姐佯装生气,瞪他一眼,硬是把他推到田边树荫下。而后,二姐挑起担子,虽说身子也单薄,可脚步稳稳当当,一趟趟往返于河边与田地,水瓢舀水、倾洒,动作麻利又娴熟,那“哗哗”水声,在燥热空气中奏响倔强抗争的乐章。
一家人从晨曦微露忙到夜幕如墨,日光将身影拉长、扭曲,最终隐没在黑暗里。李华弯腰挥锄,锄头翻起的土块,带着最后的倔强,试图锁住那丝丝水汽;妻子和二姐配合默契,浇水、除草,衣衫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后背上,勾勒出生活艰辛的轮廓。待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大家拖着仿若灌铅的双腿,满身泥土与疲惫,缓缓回到家中。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绒布,轻轻铺展,繁星恰似细碎珍珠,随意撒落其上,闪烁着清冷微光。一家人瘫坐在院子里,四周静谧得只有墙角蛐蛐偶尔几声低吟。李安仰头望着浩瀚夜空,星芒映入眼眸,化作炽热决心,双手不自觉攥紧,骨节泛白,过往日子如潮水涌上心头:漏雨的屋顶、父母愁容、农忙的苦累……满心不甘与决绝破口而出:“爸妈,二姐,咱不能再被这穷日子绑死了!守着几亩薄田,看天吃饭,啥时候是个头啊?我要改变,一定得让咱家过上好日子!”
李华坐在一旁,眼眶泛红,脸上绽出欣慰笑意,伸手用力拍着李安肩膀,连声道:“好样儿的,咱家就指望你了!你有这心气,爸信你能行!”那手掌落下,带着沉甸甸期许与信任,似给李安注入无穷力量。农忙艰辛,恰似锋利刻刀,在他心间深深刻下生活残酷,又似熊熊烈火,锻铸出改变命运的钢铁决心,坚不可摧。
恰在此时,远在南方的大姐和大姐夫听闻家中旱灾,心急如焚,马不停蹄赶回北方老家。大姐夫,地道南方人,习惯了南方温润气候、软糯饮食,乍到这北方乡村,诸多不适应。干燥空气让他嘴唇干裂起皮,风沙一吹,眼睛酸涩;饮食上,馒头大饼嚼在嘴里,总觉得少了几分细腻滋味,可他啥也没抱怨,一心想着帮忙。
一进家门,大姐夫连行李都顾不上安置,匆匆与家人打过招呼,便撸起袖子,操起扁担,大步迈向田间。虽说身形较北方汉子略显清瘦,可劲头十足,扁担上肩,哼哧哼哧挑起水来,一步一步走得扎实。只是那田埂对他而言,着实有些陌生,几次险些崴脚,可他稳住身形,咬牙坚持,一趟趟下来,渐渐摸透“门道”,帮着分担不少重活。大姐跟在后面,身形疲惫却目光坚定,帮忙递水、规整农具,忙得不可开交,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也顾不上擦拭。
夜幕低垂,繁星高悬,忙碌一天的家人围坐在屋内旧饭桌前。桌上饭菜简单质朴,凉拌黄瓜带着后院菜园的清新,炒豆角是夏日应季美味,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玉米粥,散发着谷物的香甜,中间那盘煎鸡蛋,算是难得“佳肴”。昏黄灯光摇曳,映照着众人满是风霜却满含温情的脸庞。
大姐夫白日累得腰酸背痛,此刻与父亲相对而坐,几杯白酒下肚,紧绷神经松弛下来,黝黑脸庞泛起红晕,话匣子打开。他操着不太标准的北方口音,端起酒杯敬父亲:“爸,您老这一年到头守着田,太不容易咯!南方可没这旱灾,头回碰上,才晓得这老天爷‘变脸’多吓人。咱庄稼人辛苦,可家里齐心,啥坎儿都能过!”
父亲轻抿酒,微微摇头叹息:“是啊,祖祖辈辈都这么熬着,好在孩子们懂事,像你和老大,在外闯荡不易,还惦记家里,寄钱回来,咱心里暖乎着呢。”说罢,目光慈爱扫过子女。
饭吃到一半,李安想起往日在身边嬉笑的小外甥优优,不禁疑惑问道:“大姐,优优咋没来呢?我还想着忙完逗逗他呢。”
大姐搁下碗筷,笑着解释:“公婆心疼咱忙,主动说帮忙看着呢。优优那小家伙,在那边玩得正欢实,估计都忘了想咱们咯。”
“哎呀,公婆费心啦,优优那机灵鬼,可得乖乖听话。”二姐笑着搭腔。
“可不是,公婆疼他,教他不少儿歌、古诗,现在小嘴叭叭的,可会说了。”大姐满脸笑意,透着对公婆感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从优优扯到村里琐事、南方见闻、未来憧憬,欢声笑语在屋内回荡,冲淡农忙疲惫与苦涩。大姐夫趁着酒劲,拍着李安肩膀:“三弟,你有志气是好事,南方机会多,有本事出去闯闯,开眼界、长见识,别局限在这小村庄!”
李安重重点头,目光如炬:“姐夫,我记下了,我一定好好念书,让咱家过上好日子!”
此刻,屋内灯光似被希望点亮,愈发敞亮,映照着农家的梦想与期盼。他们在生活泥沼挣扎,却因亲情凝聚、梦想支撑,攥紧改变命运的绳索,于艰难岁月里,沉淀力量,静候曙光破云、命运转折的那一天。过往与当下交织,每滴汗水、每份期许、每声笑语,都编织进农家烟火,铸就李安逐梦的磅礴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