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横流,气味刺鼻的街巷。
穿过一位位瘦骨嶙峋,眼神饿得发昏,闪烁绿光的行人。
季修怀里揣着一个破旧纸包,用瘦得可见皮包骨头的双臂,使劲捂住打着补丁的褐衣,眼神冷漠的走入一处破瓦漏风的屋舍。
直到彻底将屋门闭合。
他才松了口气,眼神恢复了些温度。
“哥,要不,你...你把我卖了吧!”
床榻上,一个瘦小身影听到动静,从破旧被褥中钻出头,看着季修怀里的包裹,使劲咬着唇角,半晌后眼神黯淡了下,仿佛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
而当怯懦的话传入了季修的耳中,他却并未回应。
只是将怀揣着的纸包打开,将其中的干草药放在灶头旁,抱来了一小捆干柴枝烧火,加入清水煮沸,熬制成汁,端到床头。
季修看着自己这一世的妹妹‘季薇’,那一张因为染了风寒,显得蜡黄削瘦的巴掌小脸,冷冽的眉梢紧拧着,半晌后,叹了口气:
“把药自己喝了。”
“我去做饭。”
走到一侧黄土夯成的破墙前,看着那一口已经见了底的粟米缸子。
季修抿着唇,透过旁边清水坛子,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约莫十六七岁,少年模样。
放在前世,这个年纪还在读书。
只可惜,
在这个世道,出身几乎就已经决定了‘一切’。
哪里能叫你平白无故,得那等清闲!
腹中见底,毫无油水的饥饿感,不停上涌,叫季修只想干呕,但也只能强行忍耐着。
饿!
饿!
饿!
哗啦啦!
掏了一勺子水,‘咕嘟咕嘟’的咽了下去,散乱的鬓发都被水气打湿,季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灼热且强烈的饥饿感...
这才稍稍下去几分。
数天前,他一觉醒来,就到了这大玄国、沧州、江阴府、安宁县来。
不仅家徒四壁,四处漏风。
还多了一十六年的记忆,以及一个妹妹。
而且更悲惨的是...
因为活不下去,他没有觉醒记忆前,走投无路,
再加上为了养活家里,一纸卖身契,官府削户籍,便入了不远处的安宁林宅,做了‘家奴’,入了贱户。
这一入,不要紧。
想要再出来,可就难了。
而且,他还是毫无‘技艺’的仆役,像是厨师、屠夫、马夫、药农...等有些讲究的,他是一个都不会!
因此卖身,也只卖了个三两银子,季薇得了些小病,再加上养活她,就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了...
之后的工钱,更是少的零星可怜,而且还要作为佃奴,仆役,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一辈子活,日子一眼望到头。
想想都是昏暗无光。
逃跑,又没有法子。
在这个时代,私自逃奴,那可是重罪!
何况,还带了个拖油瓶,要是被逮着...
恐怕比死了惩罚都重!
看了看床榻上的季薇,季修不否认人性的丑恶。
虽说出身卑微,但他们这一家子基因都好。
他是真想过...
只不过,
对于一个拥有着自身底线之人而言。
他还做不到那么龌龊。
就算残酷的世道,没有给他活路,但只要徐徐走下去...
自己,总会踏出一条活路来!
“家里没粟米了,对付着吃一口吧。”
“另外,以后不必再说这些。”
“把你卖了?呵,你知道什么叫奴么?”
从一侧锅灶里找了两个冷硬的饼子,里面不知掺了多少面和木屑。
季修盯了半晌,叹了口气,取了碗水,将一张泡在里面,端给季薇,另一张咬在了嘴巴里。
一刹那,干涩、冷硬、如同在啃木头一般的感觉...
险些将他的牙齿都崩碎!
他用力的嘎嘣了两下,给露出懵懂的季薇理了理发丝,笑得冷嘲:
“不得自由是奴!”
“生死不能是奴!”
“人为财货是奴!”
“做不好承受这些的准备,就不要随意给自己的命数做出决断。”
小姑娘脸色唰的雪白。
看到她不再提起,季修这才神色缓和了下:
“放心,再怎么说,你也与我流淌着相同的血。”
“有我在,饿不死你。”
“我去林宅了,记得栓上门。”
季修话落。
推开门扉,左脚才迈出门槛,刺骨寒风便猛得剐来!
叫那一瞬间涌现的倔强,险些散了个尽,脸上糊了一把,也不知是被饼子挤的一抹泪,还是方才沾在侧脸的水:
“这狗娘养的世道!”
“不行,我不能认命!”
“钱,权,自由身...”
“总有一天,我要争得,决计不能沉沦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