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仍谋算着如何打探金国内部的虚实。
完颜洪烈这个人他知道,好谋无断,色厉胆薄。
见小利而忘义,成大事而惜身。
不可能有掀桌子的勇气和胆魄。
为了扶持住大厦将倾的大金,他虽合纵连横,在江湖上频频现身,交好各方,但实则底子里是个窝囊货。
否则他早就该第一时间学唐皇李世民,宰了坐在他头上尸位素餐的父亲和哥哥,以雷霆之势横扫金国上层的吸血虫,夺取兵权,再徐徐图之南边的大宋。
待南下劫掠柔弱的宋人,养肥了麾下的兵马后,再调转枪头和北边草原的蛮子真刀真枪拼杀一阵,方有获胜之机。
这些欧阳锋都看得很清楚。
甚至若是将他放在金国六王子这个位置上,他自信自己能够做的比完颜洪烈更好,更出色!
最起码,他不会任由懦弱无能的父亲拖累自己的后腿。
想他欧阳锋出生之时,白驼山庄上上下下不过刚刚从马匪转正成为一方土豪。
坐拥辖地不过区区数十里,麾下兵马也全是当年跟随老爷子的经年悍匪。
虽然他们打家劫舍的经验丰富,但论数量和质量,都不够和能在当地建立邬堡豪强相比。
是他欧阳锋以超强的武学天赋,绝顶的惊世智慧,睥睨天下的气度心胸,逐渐将白驼山庄扩张成如今这个西域雄主地位的。
而完颜洪烈却出生在烈火烹油一般的金国皇室,以幼子的身份得到了许多不该得的宠爱。
他既有足够的权和钱来结交豪杰,亦免除了老皇帝对下一代天然该有的防备与警惕,毕竟论血统来说,他在皇室继承顺位并不算高。
可以说,这是一个天生就该大展拳脚的英雄人物。
尤其是他所在的这个时代。
草原崛起,宋廷虎视。
身为金国王爷,他承托了万千民众希冀所在,是腐朽衰败的王国最后的自救手段。
可是他都干了些什么?
为了一个女人,甘愿绝后。
放任大好的青春年华从指尖流逝,既不操练兵士,也不习练武功。
而是藏在王府里卿卿我我,终日缅怀在温柔乡中。
这样的人,也配我欧阳锋看得起么?
想到此处,欧阳锋不屑摇头,为自己的谨慎感到些许好笑。
或许是真的老了,一晃眼,他已不再是当年身穿白衣的英杰少年,打遍西域无敌手。
那记忆中令他心动难耐的美人儿,眼角也衰老出细密的皱纹。
克儿从呱呱坠地到如今,已成了三十有五的大好青年。
他已失了武人最重要的东西,血性。
这很不好。
欧阳锋心下一凛,顿生感悟,心知要调整心态,否则或许会对武功境界产生桎梏。
“看了这天上兔鸟如去箭,鬓边霜雪不饶人呐~”
清唱一曲颇符合他心境的小调,欧阳锋平复了一下激昂澎湃的内心,默默运气调息起来。
而完颜洪烈如此作为是否故意惹怒他,引他上钩,已不再重要。
欧阳锋握紧了蛇杖,心道天下人或许已忘记了他灵蛇杖的厉害。
此行,他将让灵蛇,再度饱饮鲜血。
……
赵王府,议事厅。
完颜洪烈满脸纠结,犹犹豫豫道:“林教主,那老贼毒计无数,向来只有他算计人的份,没听过有人能害到他,这计策真能成吗?”
林峰负手而立,长笑道:“那是因为过去人们往往忌惮于他‘西毒’的名头而不敢主动招惹他,事实上当我们撕开表面的身份标签,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他瞟了眼完颜洪烈道:“就比如说你吧,王爷。”
“外人看来,你是金国六王爷,身份显赫,威势无穷,一言一行必定充满深意。”
“实际上呢,你是那种一步三算,谋断万古的人吗?”
完颜洪烈一怔,想了想道:“……好像有几分道理。”
“不错!”
“所以说,一切都只是人们心中的知见障桎梏住了行为!”
林峰一拍折扇道:“谁说大侠就一定要玉树临风?难道有人规定秃头就不能行侠仗义的吗?”
“甚至连瞎子、哑巴甚至是智障低能儿,只要你有一颗行侠的心,我们就承认你是大侠嘛。”
柯镇恶默默背过了身,假装没有听见。
“什么五绝、西毒的,你们觉得很厉害,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武功稍微高点的人罢了。”
“在海外之中,武道学堂的大学教师最低都有他这个层次。”
“甚至我在自忘武功,创立新法之前,都能随手打败这个层次的敌人。”
“只是现在属于真空过渡期,太多的武学想不起来了,所以才要稍微略施计谋,令他疲于奔命,从而无暇顾及我们的大业而已。”
完颜洪烈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又听林峰威胁道:“而且王爷别忘了,你可是把欧阳克得罪死了。”
“把他关进笼子里吊在城墙上可是你亲手下的令。”
“要不是我拦着,你还准备找人直接弄死他。”
“你觉得欧阳克会放过你吗?他可是欧阳锋的独子,你和欧阳锋之间可有一丝一毫和解的可能性?”
完颜洪烈脸色一苦,拱手道:“小王知道,全力配合教主演戏便是。”
“只是小王有一事不解,教主是如何得知欧阳克和欧阳锋的真实关系?”
“要知道就连欧阳克自己在听闻欧阳锋实际上是他亲爹时都惊恐万分。”
“如此隐秘之事,难道……就连那位白驼山庄的女主人?”
林峰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王爷不用打探这么多,总之我们行事是有底线的。”
“是肯定不会在自己人身边安插卧底,监控其一言一行的。”
“也不会故意往别人身边塞个亲近之人,近距离打探他的行踪。”
“更加不会偷看别人上厕所、睡觉打呼和磨牙的。”
“我们也从不相信梦话都是真心话的体现,不会因为一两句大逆不道的梦话就杀人的。”
完颜洪烈面色骤变,惊惶之余,下意识地抬手轻抚嘴唇,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我早该料到那个奴仆形迹可疑,果不其然,竟是他安插之人!”
此刻的他,只觉自身仿若一只不慎坠入蛛网的猎物,每一次挣扎,只会换来更紧的束缚。
压力如汹涌潮水,从四方八面汹涌袭来,而最令人胆寒的是,他全然无法揣度究竟谁才是那隐匿于暗处、如鬼魅般监控着自己的神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