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平四年,季春三月。
运河之上,一艘官船破浪而行,巍峨如巨厦浮于水面。船身宽阔,舱室连绵,绫罗幔帐随风轻舞,珠宝玉器点缀其间,端的是富贵非凡,仿若一座水上宫殿缓缓移动。
两岸风光旖旎,翠柳依依,繁花似锦。村落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腾,似有田园之韵。
运河之中,大小船只穿梭如织,货船满载,客船悠行,船夫们的吆喝声、划桨声此起彼伏,一片繁忙之象。
官船之内,黛玉斜倚软榻,面色苍白如纸,娇弱之态惹人怜惜。她本就身体孱弱,又不惯这长期坐船,如今竟是一病不起。那头晕目眩之感如影随形,胃中翻涌不止,浑身绵软无力。
黛玉心中愁绪万千,忧这上京之行,前途未卜,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何种命运。
又念及母亲丧,悲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哀愁似浓云般笼罩着她,让她愈发憔悴。
她暗自思忖:“我这身子,如此不争气,此去京城,举目无亲,该如何是好?母亲已去,留我孤身一人,这世间竟如此凄凉。”想着想着,泪水悄然滑落。
世人皆道她是那灵秀聪慧、才情出众之人,却不知她内心的敏感与脆弱。她多思多虑,那细腻的心思如丝如缕,缠绕着她的每一个念头。
一旁的雪雁见姑娘如此,心疼不已,忙上前轻声宽慰道:“姑娘莫要太过忧心,这上京之路虽有波折,但老爷说了,一切有少爷在呢。少爷定会护姑娘周全,姑娘无需多虑。”
黛玉微微抬眸,眼中泪光闪烁,轻声道:“也亏得有兄长在,平日里他对我诸多照顾与看护。如今这情形,也不知他可有法子。”
黛玉心中又忆起林瑾平日之种种,他虽面上温柔,对自己也算照拂,可毕竟二人只是不太熟稔的兄妹关系。
那关切之中总似隔着一层薄纱。初时,自己并不喜这凭空多出来的兄长,只觉他的出现打乱了原本的生活。
然时日推移,渐渐发觉,有这么一个兄长在旁,倒也并非全然无益。他行事之时,虽似总有诸多顾忌,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却也让自己在某些时刻,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温暖。
或许,有个兄长,也并非那般不堪。
黛玉脑海中又浮现出母亲临终时的那番话语。
母亲贾敏躺在床上,气息已然十分虚弱,却仍强打起精神,轻声问道:“玉儿,你且说说,那瑾哥儿,你觉着怎样呀?”
黛玉微微一愣,随即应道:“瑾哥哥呀,他倒是还好,平日里对玉儿颇为照顾,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惦记着玉儿,倒真有个兄长的模样。”
想当初林瑾刚进府的时候,黛玉心里着实是不喜欢这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所谓“兄长”。
每次看到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那早早夭折的弟弟,心中便涌起一阵难过。
此时,贾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的身子随着咳嗽剧烈地颤抖着,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才接着说道:“咳咳……玉儿啊,母亲这日子怕是不多了。母亲想让你和瑾哥儿定下婚事,你看可好?”
“啊!”黛玉一听这话,惊得“噌”的一下就从床边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道:“不可,母亲!”
贾敏靠在床榻上,愈发显得虚弱无力,她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轻声问道:“玉儿,为何?”
黛玉眼眶泛红,急急忙忙走到床边,紧紧拉住母亲的手,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与不解:“母亲,玉儿只想要娘亲好起来!玉儿不想定什么婚事!”
贾敏轻轻拍了拍黛玉的手,缓声说道:“你也知道,瑾哥儿过继到咱家也是有隐情的。”
“我看这瑾哥儿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不会在咱家呆多久,他迟早是要认祖归宗的。”
“这瑾哥儿是个品性不错的孩子。他既有你父亲的提携相助之情在,又和你有着年少时的情分,母亲相信,他定会好好待你的。”
“母亲这就要走了,实在是放心不下你,母亲只盼着能给你寻个好依靠,让你日后的日子能过得安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