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
“当!
”
“当!
”
“当!
”
连续四个气势如虹的和弦一气击出,如同四个巨大的脚印重重的落在每个人心间。
指南里所说的那个贝多芬幻想中的巨人仿佛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
“当!
!”
最后一组和弦,最后一声呐喊。
李安整个上半身的力量在这一刻孤独一掷,导致身下的琴凳在反向作用力向后移动了大约五公分。
“嘶!”
本该在此进入安静的时刻,一声琴腿和地板急速摩擦的尖锐号角,带着回响接着钢琴的余音传向了台下。
过分最求完美的人一定会因此而感到浓重的遗憾,因为一点点舞台小意外导致一个完美的乐章就此缺了那么一角。
但对于台下的所有艺考生,他们只记住了悲怆第一乐章的人间模样,就在他们眼前。
无票男孩此刻只有满足,甚至在音律的洗刷下下,他认为他可以带着最好的状态走上大后天的考场。
演奏他的悲怆第一乐章。
谢谢工作人员哥哥。
谢谢李老师。
腼腆的男孩不知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起手轻轻的鼓起了掌。
他知道第一乐章和第二乐章之间有一个空档。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望着李老师拿着白色手巾认真擦汗样子心里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一道孱弱的掌声在观众席后排响起。
接着连成一片。
林幽幽,魏三碗,马可的爸爸,迟俞,李院,蓉城音协主席,桃子,黄娟,田宇...
包括后台入口的傅天鸣和调音室里的文晓。
懂得,不懂的,都跟着鼓起了掌。
或者说在这一刻,没人不懂。
这绝不是安慰的掌声。
大概只有极少数人感到愤怒。
什么破板凳嘛!
王小虎不知道,他身旁的车琳也是这么想的。
音乐会上半场行进至四十五分钟,李安第一次擦汗,借着这个空档。
他边擦边笑。
还是经验不足啊,百密一疏。
其实刚才最后一个和弦应该能弹的更好,他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观众听不出来,最后一声本应该再厚实一分。
他的手指触到琴键一瞬,他就感觉到凳子有向后移的趋势,接着上半身不受控制的向后移了一点,导致没有更多的力去将手臂推得更深。
不过依然是优秀的。
短暂的插曲过后,待现场安静下来,李安接着开始演奏第二乐章。
缓缓抬起手腕。
第二乐章,如歌的柔板。
贝多芬说:一个人可以让钢琴唱歌,只要他有这种感觉。
落键。
一枚金色的音符从钢琴上空缓缓飘起,它飘的那么慢,那么小心翼翼。
如同一个躺在婴儿车里的孩童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一切。
细微精致的东西向来不是以斗争为精神的贝多芬所擅长的?
人们只是没有去真正的关注过他,这个要扼住命运咽喉的矮个子男人,也有温柔的一面,也会柔弱感伤。
这一刻,音乐与第一乐章尾声的巨人形象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也狠狠的拽住了每个人心里最脆弱的那个部分。
每天为生活而奔波的现代都市人群,有谁至今完好无损。
孤独吗,不安吗,疲惫吗,对下一站人生迷茫吗。
多久没有为自己安静片刻了?
李安相信在每一个年代,总会有为了贝多芬而安静下来的时刻。
这里没有空空而谈,没有假笑,没有毫无意义的消耗。
它像一首温煦动人的诗,不见任何哀怨或绝望
李安平静的演奏着。
这一刻,他也在为自己寻找着那短短几分钟的片刻宁静。
在今天。
人们更加需要学会自我治愈,贝多芬的慢板乐章,就是最好的药引。
当时间在真挚的音乐中走完最后两分钟,李安几乎快要从中醒了过来。
他需要醒过来,需要回到他的音乐会,回到他的奔波。
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一个打着领带的中年男人已经热泪盈眶。
中年男子任由眼泪划过面孔,低头再次看向手中的节目指南。
‘明知生之羁旅充满艰困,依旧心意笃定,仰首前行。’
‘生活并不残酷,也并不完美,也绝不平庸——悲怆’
‘傅天鸣:你信吗’
‘李安:我信’
一道明媚的旋律忽然登场,让人措手不及,紧接着第二乐章的尾声,以华丽姿态登场。
如巴赫在古典主义世界黑夜的旷野中奔跑。
人们钟爱的悲怆第三乐章。
如期而至。
尽管第二乐章慢板和快速的第三乐章都采用了回旋曲式。
但前者是抒情。
后者,是热烈而略带戏谑性的追逐。
‘有人说贝多芬也是个幽默的人,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