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个答案又因评委而异。
可事实上多数评委在为考生打分时,其实不太会考虑考生选曲难度,而是更关注曲目的完成度。
开篇速度作为组成月光三完成度之中的重要一环,是这些评委格外关注的要点。
很显然,季洋的开篇似乎已经注定拿不到一个高分了。
不过还是有一小部分评委不是那么在意这个起手的速度问题。
在陈文昌看来,这名女孩的演奏才刚刚开始,作为一名肩负重任的考官,他的职责是暂且把这名女孩起手速度的问题搁置一旁,继续客观的听下去。
舞台上,钢琴前的小季并不知道她只演奏了一个开篇,就已经让考场内外的评委们产生了如此多的心理活动。
她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落指前的那稍稍犹豫的一个瞬间,或为她埋下一个不太理想的结局。
她继续弹着,十指向着梦想的彼岸持续的用力继续跳动着。
然而季洋的演奏逐渐展开,陈文昌渐渐发现了一点不一样东西。
几乎同时,他右手边那位女老师手中转动的笔也停了下来。
此刻流动在整个演播厅的旋律每经过过一名评委,便从其听觉神经中抽掉三分注意力。
陈文昌桌下的手指关节开始有意识的跟着耳边的旋律敲打起来。
心里念着这个孩子的起手速度虽然不够快,但是这第一主题的左手琶音却弹得让人听起来格外舒服。
稳定,异常稳定,且音量非常均匀。
再结合开篇的那个p(弱)的表情标记,音乐间的设计感逐渐以一种清晰化呈现出来。
月光第三乐章是个急板,开篇便标着一个大写的弱。
贝多芬要求演奏者在这一乐章起始部分用弱的音量演奏。
通常贝多芬在一个地方标写一个弱,就是不希望音乐出现坚强。
但是看开头这段右手旋律,是一段从下方音区向上方音区跑动的音型,这种跑动音型极易让演奏者不由自主的做渐强。
那么抛开作曲家对整个乐章速度的硬性要求,这里出现了该曲目的第一个演奏难点。
如何将该段落由低到高的跑动句型始终维持在一条音量平稳的水平线上?
绝大多数选择月光三的考生都不能在这个难点上给出一个高分演奏,因为这里难是有原因的。
上行快速跑动导致音量不受控制的变大,那么这里想让整个跑句的音量始终维持在一种弱的平衡中,演奏者就得在上行过程中开始逐渐的做渐弱。
上行做渐弱本就有悖于人的习惯,通常人更习惯是在演奏情绪高昂的旋律时更用力。
继续将这个问题拆分,我们可以看到整段右手旋律的外声部是由每个小拇指的落键处连接而成的。
小拇指本身又是演奏力量最薄弱的点。
那么也就是说,演奏者要想表达清旋律声部,就必须给小拇指更多的力量,而给小拇指更多的力量就有极大风险造成用力过多而导旋律在上行的过程中听起来越来越大。
这直接与作曲家开头所标识的弱的意图发生严重冲突,导致音乐诠释不到位。
肯定有人就要问了,我控制小拇指轻一点不就行了吗。
确实,可以通过有意识的降低小拇指的下键力度去追求作曲家对段落音量持平的要求。
请注意,这样做的风险将会更大,因为小拇指本就力量薄弱,再有意识的将其力量消减,很容易造成因下键力量不足而导致的旋律跑动不清晰,或是跑动不流畅。
要知道在艺考的考场上,评委不会单从某一点来给考生打分。
所以即便做到了谱面标注的弱,如果演奏的不够清晰流畅,那么同样得不到评委的肯定,导致拿不到好分数
将问题拆分到这里,这个段落背后对考生所考察的内容也就跃然纸上——手指的控制能力。
某天傍晚,季洋兴高采烈的等李安来给她上月光三的第一节课,她兴致冲冲地把开头的谱子足足看了五六遍,直等李安到来。
可李安来了之后却先让她把前段时间练习的双手琶音又弹了二十多分钟。
最后一遍弹完,李安很勉强的点了点头,“还行吧,这几组双手琶音你要来回反复的练。”
尤其是升f小调的琶音。
其实季洋知道,这几组琶音就是这首曲子开头要用到的。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让她练双手的,曲子里只有右手用到了这些琶音。
“季洋,你能把这几组琶音弹好,这个曲子你就拿下了百分之六十。”
这话无异于,只要你能弹好这几组琶音这首曲子就能达到及格成绩。
复试曲目达到及格成绩,这样的联想背后是否有什么象征意味她不敢多想,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接下来这半年时间,这几组琶音将是她练习的重中之重。
孩子到底是孩子,有时对于一些事情过于理想化。
就比如这几组琶音。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与这几条琶音誓死死磕到底的决心,可当晚的训练就让她差点奔溃掉。
“轻了。”
“重了。”
“轻了。”
“重了。”
“不均匀。”
“形状呢?”
“这什么东西?”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演奏,一遍又一遍的被无情打断。
小季奔溃了。
她好想让脑子长在他的小拇指上,以便让小拇指能更好的听从她的控制。
无法控制小拇指的演奏就没有办法完成这个句子。
“这个段落在这首曲子里面一共足足出现了四次。”
李安适时的耳边风让她不得不再次将这个问题的重要程度提升到一个新高度。
这一段她必须要完美拿下。
可又是一个月过去,眼见几组琶音在她的指下越练越熟,可唯一解决不了的还是这个小拇指的力度控制问题。。
这时,李安才乐呵呵的教给她一个办法。
“来来,过来。”
“看这,看好了啊。”
李安当时的语气确实有点贱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