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们父子间,好像从没有过如此严肃的对话氛围。
心中有些委屈的周维,不禁血往上涌,忽然将这些年深藏在心里的话脱口说出。
“父亲,维儿真的想去参军,不光是因为杀妖可以卫国,维儿更多还是想习得那修行之法。”
“这样维儿就能强大起来,其实母亲她不是患病而死,她是为了给我治病才死的,对吗?”
“而且维儿还知道,小时候我发病时,都是母亲在给维儿推经走脉,维儿能看到每次清醒后,母亲的那种憔悴。”
“父亲,你知道吗?母亲走后,维儿真的好怕,好怕父亲哪一天也会离我而去。”
周维越说越快,情绪也随着言语激动起来。
说到最后时,周维更是偷偷往房梁上瞟了一眼。
“父亲,维儿真的好想修行,哪怕前面的道路艰难崎岖,苦难丛生。”
“可维儿不怕苦,再苦都不怕。父亲你看维儿喝那汤药就知道,维儿是真的不怕苦的。”
看着周维的神情激动说出这些,周平心中浮现妻子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一词。
如珠玉之在泥土,麟凤之在网罗。
周平不知道是该骄傲,还应该心酸周维说出的这些话语,想到这里的周平心中又是微微一叹。
周维自从娘胎生下后,就有一个头痛的怪病。
每次发作起来周维总感觉脑袋有种被撕裂的痛感,这种痛感就好像千万人在撕扯着他的脑袋,让人痛苦难耐。
幼年发作时,周维次次都想将自己撞晕过去。
偏偏此怪病发作时,全身意识好像抽离于身体之外。
身体既不能动弹,也感受不到任何外界情况,只有在脑海中感受到钝刀割肉,热油浇身。
后来打周维记事开始,他就知道母亲这时总会背后紧紧地抱着他,神情憔悴,眼泪直流自语着:“都是娘亲对不起你,让你受这些苦难。”
父亲则永远是守在他们母子身旁,背着身,身体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也许是天降与之,必将苦之,这种折磨人的苦难,也成就了周维的年少老成。
兴许是良药苦口,或时间亦是一味良方。
周维这种头疼情况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消失,直到去年立春后终于是不曾复发。
这些苦难带来的成长,也让小院周围的邻居,常常感叹周维是一个聪慧懂事的孩子。
“为父一直知道维儿你心思细腻,聪慧异常,但没想到,维儿你比为父想得还要聪慧许多。”
周平看着周维偷瞄房梁的眼睛平静说道。
“咱们是有仇家吗?”
“父亲应该也是修行者吧?”
“父亲和母亲隐居这里是为什么呢?”
“我的怪病也是仇家造成的吗?”
见自己偷瞄房梁上的东西被父亲发现,周维索性把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地全部问出。
听见自己儿子的发问,周平起初有些愕然,后面又有些释然。
再次抬起手来,想去摸摸周维,可想到什么的周平,神情一黯,又将手放了下去。
周平知道房梁上的那把剑,还是让周维猜到了一些东西。
周平没有想到,仅是一把剑和妻子的憔悴,周维就能联想如此之多。
看来这些话已经他已经藏在心里很久了吧。
“是呀,终究是父亲我不够强大,没有办法保护的你母亲周全。”
周平低声说道。
“维儿早些回屋里休息吧,父亲会准备书信,与师兄说明。届时你就从军去吧。”
周平将周维想从军的事情答应下来,接着周平便站起身来,缓缓向院里走去。
周维看着父亲那落寞的背影,喉咙突然一哽说道:“父亲,维儿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维儿只是想……”
周平似乎预料到了周维接下来的话语,他在背着身走向屋外时直接摇了摇手,示意着周维不用往下说了。
周维看着在院子中一直徘徊的父亲周平,心中不由涌出一阵酸苦感觉。
自打母亲离世之后,父亲便开始少言寡语,白天在集市里写写家书,晚上就拿着母亲之前写过的字帖和文章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周维在明知道父亲一定是深爱着母亲和自己的情况下,还用近乎苛责的语气质问父亲,或许周维今夜也被这朵璀璨绽放的七色烟火给搅乱了内心。
收拾好纸笔,周维回到了内屋,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只好拿起着贴胸前的独角吊坠轻轻摩挲。
这枚吊坠通体呈黑色,捏在手中触感光滑无比,窗外月光折射于吊坠上又能泛出丝丝神秘幽光。
独角吊坠是母亲弥留时送给周维的最后物品,后来被周平用一根麻绳串起,让周维日日戴于胸前,说这样母亲就像时时陪伴在他身旁。
每当周维想念母亲之时,他就会轻轻地摩挲这枚吊坠,回想起和母亲的点点滴滴。
中途离开屋子的周平,负手静站在院里看着周维住的里屋,眉目间有些欢喜地喃喃自语道。
“到底还是长大了呀,卫儿,你应该也看到了吧,维儿自己会选择的。”
夜已经深了,因为那朵七色烟火被打破宁静的拒妖城也慢慢恢复宁静。
看向夜空,明月高悬,繁星在夜色中汇成一条银色河流,横贯天幕。
周平已经徘徊在院中许久后,忽然朝着房顶开口说道。
“别站在屋顶上了,歙州造的泥瓦不太坚固,你此时心绪杂乱,踩碎了瓦,维儿会因此多思的,况且那枚玉魄佩也在你脚下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