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这宽阔的演出台,昏暗的舞台中央放着一架钢琴,被唯一的灯光笼罩,老大就在那里吗?
不对,坐在那里的是个女人,听说老大是男的才对啊?她在弹钢琴?
这弹得什么玩意,我一边抠鼻屎一边用脚弹得都比这好吧。
等等!
走到女人边上的,是光海组长吗?啊!
好帅好温柔啊,这么年轻就已经当上组长了吗?他在指导那个笨蛋弹钢琴,真是太有耐心了,连这种笨蛋都细心教导,不愧是老大!
昏暗的巨大舞台下,名为驭手的男人对着台上的少年,默默鞠躬,恭敬行礼。
这是黑道的规矩,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姿态”,不能慌张,不能毛躁,像是战国时期为主公效力的武士,以主公的命令为圣旨。
而在此时的真源组,源光海就是他的主公。
少年莞尔一笑,泛着些微红的眼眸瞟了他一眼,紧接着又回到弹琴的女人白皙的脖颈上,像是打量着一件满意的瓷器。
杉人学着前辈的姿势行礼,不过不太标准,不仅没有半点黑道宗家的风范,反倒像是个实打实为皇军开路的伪军二鬼子。
“啊嘞?”
他察觉到了些许异样,自己的老前辈,这位一直镇定自若,办事牢靠得像个自动机器人,面无表情的前辈,这时候居然在微微发抖,后颈冒着冷汗。
舞台下的灯光不好,但杉人长年累月黑灯瞎火看小电影,在街上人流密布的地方趴地上一扫,几乎可以瞬间锁定每一件短裙下的颜色和花纹。他的视力经过如此严苛的训练,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人形望远镜,看错?impossible!(不可能)
今早他才和这位驭手前辈去新人组,有个毛头小子揍了老资辈,这位驭手前辈可是按着那小子的头,面不改色地就切下了他的小指作为惩罚。
这样的人?竟然在害怕?
“别这样,花辅小姐,我一直很喜欢你的钢琴曲的。”
“吃饭、睡觉、如厕、还有制作我的艺术品的时候,我都会听你的曲子。”
源光海的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他曾经被源家牢牢掌控着,接受最严苛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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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怎么听音乐,但那一天他在商店街里偶然听到了这首曲子,那是花辅的曲子,宛如流水般涌入心海的钢琴曲。
“那真是!像是激昂的夏夜,闷热的天忽然下起狂风暴雨,激烈,迅猛!但又那么的优雅美妙!”
“正是你这样美丽又勇敢的女性才能创造出这样的乐章,每次听的时候,感觉下面的我!都在狂舞!”
“可是,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要得到手不是吗?就像人们从来不会去抢抽水马桶的马桶刷,但美丽的瓷器总能吸引到人们。”
源光海俯下身,像条蛇一样将颤抖的喉结紧贴着花辅小姐的后颈,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发丝的清香,还有……恐惧的甜美。
“对……对不起……”
女人哭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琴键上,掉在那些闪着寒光的东西之间,整个人像只落入虎穴的小鹿,浑身发抖。
“为什么不能继续弹呢?那么美丽的琴声,我想要听啊!想要听啊!”他猛地抓住女人满是鲜血的手,将那被扎得残破的手指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大腿间。
“那个我也想要听啊!”
“你这人咋这么自私?为什么偏偏不能满足我呢?为什么不愿意继续弹呢?你知道我是花了多少钱才把你这样的音乐巨星请到这儿来的吗?”
源光海贴着女人的耳,他的嘴角无声地裂开,微微露出一口异样尖锐的牙。
“对……对……对不起……”
“钱我不要了,我真的……弹不了了。”
女人的长裙拖到地上,两手都颤抖着,从红色的琴键上一点点无力地垂下来。
源光海就靠在他的耳畔,森冷的气息在耳畔环绕,他蹭着漆黑的发丝,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简直像是一条吃人的巨蛇。
“不不不!你得继续,你是钢琴家,钢琴家注定就是要和钢琴融为一体的。”源光海环抱着女人的头。
“我在考虑该把你最重要的手指放到这架钢琴的哪一部分,融在琴键里吧,皮囊也许可以作为防尘布。”
“这是德国钢琴大师打造的斯坦威钢琴,有最完美的音色,而你有最完美的手,这双手应该在你凋零之后,也能继续为我演奏!这样才对。”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你他妈的!你他妈的!”暴怒的咒骂忽然传来,像是路怒症的的士司机看到几台法拉利变着花样堵他。
杉人看清了那是什么?
他第一次希望自己修炼而出的强悍视力从来不存在。
黑白的琴键完全被染成红色,大大小小的图钉和菱刺密密麻麻地黏在每一个琴键之上,每一个都被染的血红,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这架昂贵的斯坦威钢琴,根本就不是什么追求艺术美的狗屎乐器,它完全被这个死变态改装成了处刑架!
女人是花辅,国际有名的女钢琴家,琴弹得一流,还是个美人,就算是杉人这种土鳖也听过她的曲子,就算听不懂,总之!那曲子很好听!
可刚刚的曲子,却一点都不好听,断断续续,隔着那么远,杉人都能感觉到那有多痛,手指不断在利刺间被划破,刺穿,不停流血,却只能咬着牙继续弹下去。
她已经弹了几个小时,地上的血已经凝固,但指间又会涌出新的血,涂满钢琴。
这个坚强的女人再也坚持不住,悲伤,无助地大哭。
杉人讨厌他们这些成功的家伙,总是在电视节目上打扮的花枝招展,一下舞台就有一大堆人来要签名求合影,像是能得到美人一个微笑是多么三生有幸的事情。
他嫉妒,也不爽,觉得这些做派就是装模作样,像是以前班上那些嘲讽他笨蛋的家伙们,高高在上自以为是。
他是个混混,没什么大追求,除了身材脸蛋也不喜欢这个哭哭啼啼的臭钢琴家,可是……可是。
这蠢女人在哭耶,没完没了地哭。
他记得自己和别人打架差点进监狱时,母亲也是这样没完没了地哭。
当时老爹刚刚钓鱼回来,提着那两条冲着他翻白眼的草鱼,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杉人啊,男人是不能让女人哭泣的。
为什么战争时总让女人孩子先走,因为她们活着,这些人就还有希望。像是大火后发芽的草籽,女人们孕育草籽,只要活下来,就还会有一茬一茬的野草孕育而出,再次铺满草原。
当然,杉人这样的哥布林也清楚,女人的眼泪多半是博取同情的戏码,如果弹琴的是李逵,早就大叫一声“你这厮活的不耐烦”,紧接端着钢琴砸源光海脸上去了。
可他就是会中计啊,那个蠢女人眼圈红红的,泪痕还在脸上,像是中了陷阱的小鹿,自己要是什么都不做,就算回家看小电影,脑子里也会浮现那张委屈巴巴的脸,恶心得受不了吧。
他冲向源光海,管他什么组长老大,他杉人是要成为了不起的家伙的,了不起的家伙怎么能当缩头乌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