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看不见,但能听到男孩沉重的喘息,应该是被狠揍了几拳,好几次听到男孩倒地的声音。
但他依然义无反顾地站起来,死死挡在小屋子门口,像只面对鬣狗群的幼狮,龇着牙,眼里的凶芒如刀似剑。
他那么小,孤身一人,却逼退着拿火把的家伙。
“喂!走啦。”
黑暗中,一只手握住了紫的手。
那只手和自己一样,小小的,像是武夫的手,满是茧子,粗糙得像是山石,却那么的……温暖。
“我不要,不要!”紫啼哭着,“妈妈没有死,不要烧掉她……”
她很清楚,其实女人已经死了,原本美满的生活从出现裂缝,到崩溃只是一两年的事,她早就一无所有了。
她只是很害怕,只是不知道,连最后的亲人都没了,她应该怎样活下去……
“她已经死了!”
男孩明明声音还带着稚嫩,比自己应该年龄也差不了多少,说话间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像是尘世间最后的王。
“你不会一个人的,我带你走!你在哪,我就在哪。”男孩语气忽然又温柔下来,一把抱起她,明明是那么小的手,那么小的身躯,却像是有着很大的力气,不容挣扎地扛起紫。
黑暗的世界里,光与热一下子膨胀开来。
她知道,是木屋被点燃了,横梁木墙嘎吱嘎吱地爆着火星,燃烧着倒下,以往十几年里逐渐崩碎的人生,她的父母,回忆,全部都被点燃,熊熊燃烧着。
破碎的黑暗中,那个男孩对她伸出了手,要她活下去,和男孩一起活下去……
她第一次,觉得温暖,好像身上脸上那些淤青都不那么痛了。
不是因为木屋的火,而是男孩温暖的体温,第一次,让她觉得那么安心。
……
“呐……夜哥,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紫的脸颊涌现两抹绯红,像是阳光透过熟透的紫红葡萄。
“这你也知道。”
“嘿嘿……”紫埋头,低笑了两声,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她看不见,却对谲夜了解得很,很多时候连谲夜下一句话会说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证明我长得不赖。”
“是,是,你最漂亮了。”谲夜性子不合群,少有会对谁说这样宠溺的话,但他和紫都是彼此的例外。
“夜哥,闭眼。”
“啊?”看着紫神神秘秘的一笑,他只能无奈照做。
冰凉的金属触感落入手心,他低头,引入眼帘的是带着紫色勾边的银色花朵挂饰。
是卡朱巴拉,坎达斯地域特有的花种,一种紫色的花,就女孩审美来说,算得上好看的花,但这种花的生长需要大量的营养,很多时候都是在Forsaken出现后,尸骸遍地的的土壤里生长,因此被视为不祥之兆。
但坎达斯的金属有管制,哪怕是这样有些不祥的工艺品,估计也花了紫不少钱,她编织木篓,不知要多少个才买得起。
“生日礼物!”
“生日没什么好过的吧,这么贵,没必要买的。”谲夜说着,嘴角却不太压的下来。
“不行哦,生日就是为了庆祝出生,活着本来就是值得庆祝的事。”
紫摸索着,把挂饰挂在谲夜的麻布衣领一角,掌心一合,像是刚刚种好了胡萝卜的小兔子。
“很帅。”她明明看不见,却也和谲夜一样,学会了说谎。
谲夜是个很爱说谎的人,或许从一开始,他的爹妈就预见了好大儿会是这种性格,执拗又倔强,带着傲慢,像是山洞里匍匐的巨龙。
“谲夜”的“谲”字,在坎达斯的语言里,意为狡诈、谎言,和背叛,老实说别人家的爹妈都是取名郑聪明、马鸿运、郝开心之类积极向上的,自己却令人费解的刚出生就是代表着“狡诈”的名字,不过还算顺口,倒也不赖。
秩序,由谎言支撑着,“塔”在对民众说谎,而他……或许也在对自己说谎……
自己真正想要的……真的是和平安逸的生活,守着紫过一辈子吗?真的是像每个人期待的那样……守护人类吗?
他莫名有些心不在焉,忽然想到布灵顿的话,一时有些乱。
“说不定,人类源于Forsaken,也能使用Forsaken的力量。”
“力量……”
他的眼底,像是有什么灼烧起来,但很快被紫的声音浇灭。
“对了,给你买了吃的。”紫哗啦啦地从身后的挡住的木篓里倒出一堆糖果。
“听说是给你生日买的,刘大爷多送了很多。”
“糖果?我不是小孩子哎。”谲夜一边抱怨着,一边抓起两颗糖果丢进嘴里,甜甜的,在嘴里缓缓融化。
说起部队卫兵,实际上没什么事的时候也就是城里形式主义地巡巡逻,帮上级收保护费。
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活的不容易,谲夜尽可能地减少这些人的保护费负担,一来二去,恨他的人多了,但觉着小伙子不错的人也多了。
忽然,他有些犯恶心,感觉嘴里的糖果咀嚼着,莫名像是那天城外,空气里飘荡的,粘稠腥甜的血腥味。
“夜哥,你怎么了?”
“没……没事……”
不对劲,自从遇到了那只天灾级Forsaken,他的想法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关键是,那并不是被催眠或者被别的想法植入脑内的感觉,反倒像是被唤醒了……某个,沉睡在他心底的,罪恶的东西。
……
石屋内,烛火闪烁,阴暗的一角里,少年默立,深邃如渊的眼眸中,幽绿色的暗芒闪烁。
谲夜缓缓开口,像是君主启动战争的按钮,下定了某种决心……
“把Forsaken的血,注入到我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