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相府内繁花似锦,粉白的杏花如雪般簌簌飘落,洒在蜿蜒的青石小径上,恰似为这深宅大院铺就了一条梦幻的花路。慕容璃月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罗裙,裙角绣着精致的银丝海棠花,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微微摇曳,腰间所系的翠色丝带,更衬得她身姿袅袅,宛如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枝。
她站在庭院中的秋千旁,素手轻轻搭在秋千绳索上,仰头看着满树芳菲,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贴身丫鬟翠玉捧着茶盏,碎步走来,笑嘻嘻道:“小姐,这春日的景致再美,也比不上您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呢。”慕容璃月嗔怪地瞥她一眼,轻笑道:“就你嘴甜,尽会哄我。”
正说着,前厅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翠玉好奇地踮起脚尖张望,嘟囔着:“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这般热闹。”慕容璃月心头也涌起一丝疑惑,正欲前去查看,老管家匆匆赶来,脸上虽带着笑,可神色间却多了几分拘谨,躬身行礼道:“小姐,老爷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慕容璃月莲步轻移,随着管家来到前厅。还未踏入,便听见父亲爽朗的笑声,可那笑声中,似乎又夹杂着几分陌生的温柔。她迈进厅门,只见父亲身旁站着一位身着水绿色绫罗裙衫的女子,面容温婉,眉眼含笑,透着一股子柔弱劲儿,身旁依偎着一个娇俏的少女,模样生得灵动,眼神却透着几分羞怯,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
慕容丞相见璃月来了,忙招手笑道:“璃月,快来见过你继母柳氏与妹妹婉儿。”慕容璃月微微一怔,继母?妹妹?虽早料到父亲或许会续弦,可真到了这一刻,心中还是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她稳了稳心神,屈膝行礼,轻声道:“璃月见过继母,见过妹妹。”柳氏急忙上前,握住璃月的手,柔声道:“哎呀,这便是璃月吧,果真是个标致的姑娘,瞧这通身的气派,不愧是相府嫡女。”说着,还亲昵地将璃月鬓边的发丝捋到耳后,那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她们本就是亲密无间的母女。
慕容婉儿也走上前,福了福身子,声音软糯:“姐姐好,往后婉儿便跟着姐姐了,还望姐姐多多关照。”慕容璃月抬眸,对上婉儿那双清澈的眼眸,心中的戒备不由松了些许,浅笑道:“妹妹客气了,往后咱们姐妹自是要相互扶持。”
慕容丞相看着这和乐融融的一幕,抚须笑道:“好了好了,往后便是一家人,切莫生分了。柳氏,你初来乍到,府里诸事还需你多费心,璃月这孩子自幼被我宠着,性子单纯,要是有什么不周之处,你多担待。”柳氏连忙欠身,温婉道:“老爷说笑了,璃月这般乖巧懂事,妾身欢喜还来不及,定是会将她当作亲生女儿般疼爱。”
话虽如此,可慕容璃月却敏锐地捕捉到,柳氏垂眸间那一闪而过的幽光,心中那丝不安悄然蔓延。待众人寒暄一番后,柳氏便带着婉儿回了住处,慕容璃月回到自己院子,坐在窗前的雕花榻上,望着窗外依旧绚烂的春花,思绪却飘远了。
翠玉一边整理着桌上的书卷,一边嘟囔:“小姐,您说这柳夫人看着柔柔弱弱,说话也甜,可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慕容璃月轻叩着榻沿,目光幽深:“是真是假,日子久了自会见分晓,咱们且小心应对便是。”
几日后,相府为柳氏母女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接风宴,虽说只是家宴,却也布置得极为精致。厅内张灯结彩,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酒香果香四溢。慕容璃月身着一袭淡紫色的蹙金双层纱裙,头戴八宝攒珠髻,步摇轻晃,更添几分贵气。
她踏入宴会厅时,柳氏母女已在座,柳氏今日穿了件绯红色的织锦缎旗袍,绣着大朵的牡丹,尽显雍容华贵,见璃月来了,忙起身相迎,拉着她的手笑道:“璃月,快来坐我身边,就盼着你呢。”慕容璃月微笑着入座,目光扫过桌面,却见自己平日里最爱吃的水晶虾仁被摆在了婉儿面前,而婉儿正一脸懵懂地看着那道菜,并未动筷。
柳氏似是察觉到璃月的目光,神色一怔,旋即笑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婉儿,这水晶虾仁可是你姐姐最爱吃的,快给姐姐挪过去。”慕容婉儿乖巧地点点头,正要动手,慕容璃月却笑着阻拦:“无妨,妹妹爱吃便吃,我今儿个倒想尝尝那道翡翠芙蓉羹。”柳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嘴上却依旧热情:“好好好,璃月就是懂事,快尝尝这羹,可是厨房精心烹制的。”
酒过三巡,慕容丞相兴致颇高,与柳氏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家常,慕容璃月只是静静听着,偶尔浅笑回应。这时,柳氏忽然道:“老爷,妾身听闻璃月琴艺超凡,今日这般喜庆日子,可否让璃月弹奏一曲,也好让妾身开开眼。”慕容丞相点头笑道:“正有此意,璃月,你便弹上一曲吧。”
慕容璃月起身,款步走到厅角的瑶琴旁,端坐下来,素手轻抚琴弦,一曲《清平乐》自指尖流淌而出,琴声悠扬婉转,似山间清泉,又似林间微风,满座皆沉浸其中。曲毕,众人还未回神,柳氏率先鼓掌赞道:“好一曲《清平乐》,璃月这琴艺,当真是出神入化,婉儿,你可得多向姐姐学学。”慕容婉儿红着脸点头:“姐姐弹得真好,婉儿自愧不如。”
慕容璃月谦逊一笑:“妹妹过奖了,不过是平日里闲来无事练着玩罢了。”慕容丞相满脸欣慰:“璃月这孩子,在琴棋书画上向来肯下功夫,也算是没辜负为父的期望。”柳氏微微垂眸,掩住眼中复杂神色,嘴角依旧挂着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家宴过后,慕容璃月回到院子,褪去华服,坐在妆台前,轻轻揉着太阳穴。翠玉一边帮她拆着发髻,一边气愤道:“小姐,那柳夫人今日分明是故意的,明知您爱吃水晶虾仁,还摆在慕容婉儿面前,这不是给您下马威嘛。”慕容璃月看着镜中略显疲惫的自己,轻声道:“她想立威,想试探,咱们便顺着她,看她究竟要耍什么花样,往后行事,你也多警醒些,莫要让人抓到把柄。”翠玉重重点头:“小姐放心,翠玉明白。”
又过了些时日,相府女眷相约去城外的普宁寺祈福。马车晃晃悠悠,慕容璃月与慕容婉儿同乘一车,柳氏则在另一辆马车紧随其后。车内,慕容婉儿兴奋地撩开窗帘,看着窗外景致,叽叽喳喳道:“姐姐,你瞧那田野里的花儿,开得多艳,婉儿好久没出过门了,这次可算能好好玩玩。”慕容璃月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也不禁被感染,浅笑道:“妹妹喜欢,待祈福完了,咱们便可在附近逛逛。”
普宁寺香火鼎盛,寺内古木参天,钟声悠悠。慕容璃月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默祈愿,愿相府安宁,愿父亲康健。起身时,却见柳氏正站在一旁,目光幽幽地看着她,见她起身,柳氏忙换上一副笑脸:“璃月,祈完福了?咱们去后面花园逛逛吧,听闻那儿的牡丹开得正盛。”
花园中,各色牡丹争奇斗艳,红的似火,白的若雪,粉的如霞。慕容璃月正欣赏着,忽然听到一声惊呼,转头望去,只见慕容婉儿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正朝着一旁的池塘栽去。慕容璃月心下一惊,不及多想,飞身扑了过去,一把拉住婉儿的胳膊,可惯性使然,她自己却脚下一滑,险些落水,好在一旁的侍卫及时赶到,将两人拉了上来。
柳氏匆匆赶来,抱住婉儿,满脸焦急:“婉儿,你没事吧,可吓死娘了。”慕容婉儿小脸煞白,却强撑着摇头:“娘,我没事,多亏了姐姐,要不是姐姐拉住我,我可就掉进水里了。”柳氏这才看向慕容璃月,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璃月,今日多亏了你,是我这做娘的没照顾好,你可有伤着?”慕容璃月裙摆还滴着水,却摇头笑道:“继母放心,我没事,妹妹平安便好。”
回府的路上,慕容璃月裹着一件披风,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心中却在细细思量今日之事。那一声惊呼太过突兀,婉儿摔倒的时机也太过蹊跷,若说是巧合,她实在难以信服,可若说是柳氏母女蓄意为之,又觉得太过狠心,毕竟那池塘水深,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忧。翠玉心疼地看着璃月,小声道:“小姐,您今儿个可吓坏我了,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古怪。”慕容璃月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冰冷:“不管是不是她们有意安排,往后咱们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这相府,怕是再难有太平日子了。”
相府的日子如流水般缓缓淌过,表面依旧风平浪静,柳氏依旧是那副温柔贤淑的模样,对璃月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可慕容璃月却能察觉到,暗处那丝丝缕缕的寒意正逐渐逼近。
一日午后,慕容璃月正在书房临摹字帖,翠玉急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小姐,不好了,老爷把您叫到前厅,说是您前几日送去给老夫人的糕点有问题,老夫人吃了后上吐下泻,如今正卧床不起呢。”慕容璃月手一抖,墨汁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洇出一团乌黑。她霍然起身,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那糕点是她亲手所制,食材挑选、制作工序皆是亲力亲为,怎会有问题?
她快步来到前厅,只见父亲满脸怒容,柳氏站在一旁,拿着手帕擦拭着眼角,抽抽噎噎道:“老爷,妾身也不愿相信是璃月所为,可老夫人如今这般模样,那糕点又是璃月送去的,这可如何是好。”慕容璃月屈膝行礼,声音沉稳:“父亲,女儿冤枉,那糕点女儿是用心制作,绝无半分差错,定是有人蓄意陷害。”慕容丞相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还狡辩,老夫人向来疼爱你,你怎能做出这等不孝之事。”
慕容璃月心急如焚,眼眶泛红:“父亲,您从小教导女儿要尊老敬长,女儿铭记于心,又怎会加害老夫人,求父亲明察。”柳氏在一旁假惺惺地劝道:“老爷,您先别气坏了身子,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咱们再仔细查查。”慕容丞相余怒未消,却也知道事有蹊跷,沉声道:“去把厨房负责糕点制作的下人都叫来,严加审问。”
一番审问下来,竟有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指认,说是看见慕容璃月在制作糕点时往里面加了些不明粉末。慕容璃月怒目而视:“你胡说八道,我何曾做过这等事。”那小丫鬟吓得瘫倒在地,哭喊道:“小姐,小的不敢说谎,真的是您啊。”慕容璃月心沉到谷底,她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慕容丞相痛心疾首:“璃月,你太让我失望了,即日起,你禁足在自己院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待老夫人病情好转,再行论处。”慕容璃月还欲辩驳,可看到父亲决绝的眼神,只能咽下满腔委屈,福了福身子,转身回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