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废墟里挑挑拣拣,搜罗出一些还能用的东西。
除了墙角那口老旧的朱漆木箱,妆奁里的簪花钗饰、胭脂水粉也都还保持原样。
他把东西归拢整齐,又生了一堆火,对萧宝镜温温笑道:“听说郡守府的老夫人要过六十大寿,咱们明天进城,也凑凑热闹去。”
萧宝镜很佩服他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的定力。
家都被烧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可见不是疯批就是天才,就凭这份定力他将来肯定能考上功名。
进城也好。
她可以偷偷混进郡守府,说不定还能把窈窈带回来。
月明星稀,浅草露白。
晨风簌簌吹落星辰和露水,烧了一夜的火堆渐渐熄灭。
卖货郎用布头包起萧宝镜的簪钗脂粉放进货篓,又把她抱进箱笼。
萧宝镜揣着柿子串小包,透过木箱缝隙,看少年挑起担子。
担子一头是她藏身的木箱,另一头是他的货篓。
少年窄腰长腿,踩着黑色布鞋,露出一截纤细伶仃的苍白脚踝,深青色道袍拂过草木露水,像极了东方既白的天色,那张狐狸似的秀逸清媚的脸浮着笑容,步履轻巧地踏上了离开的山路。
盘铃声回荡在山水之间。
抵达巨鹿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城里十分的热闹。
萧宝镜躲在木箱里,瞧什么都新鲜,又见卖货郎生得俊俏漂亮,时不时有小媳妇大闺女上前搭讪,往他怀里塞鲜花手帕和果子,本就拥堵的大街花了更多时间才走过去。
大约没钱住客栈,卖货郎带她歇脚的地方是一座破庙。
刻着“极乐庙”三个字的匾额早已斑驳褪色,供桌上香炉坍塌案布污脏,角落堆积着破布和稻草,大约经常有一些乞丐地痞留宿这里。
庙里供奉的神像被人砸了一半,只能依稀辨认这里原本供奉的是个穿道袍的青年。
萧宝镜悄悄叹了口气。
哪有带女孩子出来玩住破庙的,卖货郎连开房都开不起,将来如何带她上京。
真是叫她发愁。
“别怕,”卖货郎一边把她抱出箱子,一边安慰她,“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萧宝镜:神经病!
没见过把破庙当家的,她又不是和尚,她又不是道士!
四目相对。
卖货郎清晰地捕捉到萧宝镜杏眼里的抗拒。
狐狸眼蕴着笑,他用尾指挑了些大红胭脂,在她的唇瓣上细细匀开:“小公主金枝玉叶,住这里是有些委屈。且将就几日好不好?等凑完郡守府的热闹,咱们就回家。”
少年的手根骨如玉指尖温凉,勾勒出少女柔软的唇瓣,狐狸眼藏着炽热与喜爱,仿佛少女的胭脂唇色是世上最热烈秾艳的那抹色彩。
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月娘,再卖两年豆腐,咱们就能买得起自己的房子了,不用再委屈你陪我住在破庙。”
萧宝镜悄悄望去。
走进来的是一对年轻夫妻,虽然衣裳都打了补丁,但收拾得整齐干净,大约恩爱得紧,两人依偎的姿势十分浓情蜜意。
“月娘,你不是一直想要银手镯吗?这次郡守府的老夫人过寿,问咱们预定了不少豆腐,等拿到工钱,我就给你买个银手镯。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皇位,把钱全拿去请神求佛了。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哎呀,庙里有人,郎君快别说了!”
小妇人羞红了脸,悄悄挣开男人与她十指相扣的手。
男人这才注意到卖货郎和萧宝镜。
他连忙拱手行礼:“在下顾枕梁,不知阁下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