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多雨的时节。
起初是绵绵的细雨,雨滴很轻,像是细微的绒毛缀在脸上。但雨势很快大了些,阴霾的云层时不时传来滚滚的雷声,似乎在预示着一场磅礴暴雨的到来。
距离告别亓家大院只过去了一夜。按理说,第二天晚上就能看到浣沙城边缘的村落。只是还未到傍晚,天就阴得不像样子。在雨下的更大之前,不曾想一匹老黄马在泥泞的道路上崴了脚,没办法再走下去了。
好消息是,视野能及的范围内已经可以看到驿站的影子。坏消息是,当他们走到那里时,却已没有多余的客房了。这里只有一家客栈,在两座不小的城间矗立着,客满是经常的事。
车夫经常在这里往来,与掌柜的关系不错,能拴马,还有间柴房可以凑合。但这师徒二人可是不好将就的。车夫收了钱,不送到地方确乎是不够称职。于是他借了他们一匹白鬃红马,这样对他们说:
“再往前不到三里地,有几户人家。其中有一家门口栽了两棵石榴树,正是花开的时候,一眼就能瞧见。你们尽管敲门,说是刘车夫托付的,老太太便知道了,会替你们准备房间。马栓在那里,我自会过去取。实在对不住两位了。”
于是师徒俩冒着渐大的雨势,骑着马一路过去了。不出一刻钟,果然瞧见门口开着红彤彤的两棵石榴花树的小房子。他们敲了许久的门,终于等来了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山海费了好大口舌,才让她听懂了他们的来意。她恍然大悟似的笑出来,替他们准备房间去了。
这院子不大不小,相对一个孤独的老太太而言,倒是显得有点空旷了。鸡舍里的鸡们紧紧挤在木屋子里,站岗的大公鸡有着醒目的石榴花似的红冠,警惕地瞪着两位来客。
刚进屋没多久,又是一阵惊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像是天河决了堤似的。明明还未到晚上,天已经黑的瞧不清西北了。
好在屋里隔绝了大部分雨声,山海与老妇人交流起来不算太困难。简单地说了几句后,他们弄明白了,老太的儿子因病去世,他与刘车夫亲如兄弟,他就替他赡养了老人。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收拾完碗筷,老太这样问他。山海并不清楚,但从她略显焦虑的神色中,能看得出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家里有人帮忙。
于是他真的问出口了,老妇人只是说:
“今天雨这么大,明天是不会来了罢。”
当时他和阿鸾谁也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不曾想,第二天他们就明白了。
这个夜里,山海睡的并不踏实。雨很大,激烈地拍打着脆弱的窗板。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到马的嘶鸣,与鸡群哄乱的喧嚣声,也不知是不是现实。
雨下了一夜,止住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空气还冷得很。山海起了床,正瞧见老妇人站在门口发呆。他走上去,发现老妇人的脚边躺着一只麻雀的尸体。
“这是……?”
老妇人叹了口气,终于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不知从何时起,老妇人家的门前会出现小动物的尸体,每天都有。多半是老鼠、鸟雀,大点的有刺猬,甚至是蛇。它们无一例外都是死的。每天清晨,这些尸体都会准时出现在老妇人家的门前,骇人极了。
阿鸾这时候也醒了,听到了二三。
“是邻近的孩子在作弄吗?”
老妇人摇摇头,说是附近没几个孩子,她记得清楚,都是好孩子。何况有些动物并不是那么好找,那么好捉的。若说是有贼人恐吓,一个七旬老太能对谁有威胁,又值得谁去威胁呢?这事实在蹊跷。
“别的倒是没什么,院儿里的鸡也不曾丢过。”
山海仔细观察了鸟雀的尸体,发现它的身上,有着深深的印记,像是野兽所为。
“先前的那些尸体还在吗?”山海问。
“谁遭得住呀,我都给埋到林地里头了。”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下了一夜的雨,空气干干净净的,阳光也尚未让土地升温,正是个惬意的好时节。只是看着桌上这死鸟,实在是大煞风景。
也怪可怜的。
老妇人正给鸡撒着食,偶尔有其他鸟雀飞来,她也向它们多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