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蔚蓝的某物,在漆黑的海水中发着幽然的光。
梧惠忍不住将眼睛睁得更大。她几乎忘记了呼吸——她本就不能这么做。但那半透明的物体实在太过美丽,值得暂时忽略自己的处境。
这悬停在黑暗中的某物,大约有两三米高,宽度略窄。随着梧惠缓慢下沉,矿物折射出明快的色彩。尽管深海之下是不该有什么光源的,除非发光的是它自身。梧惠无从知晓这东西的材质。它没有锐利的棱角,整体被打磨得圆滑。冰?玻璃?云母?还是……
蓝珀?
梧惠只能将它们联系在一起。若她不曾见过蓝珀的模样,她甚至还想不到这点。但,比起那小巧的法器,这体积未免也太大了……
梧惠的瞳孔剧烈扩张。
里面有人。
她胡乱挥舞四肢,想要离那东西近一些。她这么想着,便成功了,无关她的动作是否标准。她贴到那块矿物上,双手轻轻与之触碰。冰凉的质感与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就连海水在此时也失去温度的概念。
里面有个女孩。
她双臂交叠置于前胸,整个人蜷曲着身子,就这样被封存其中。她的头发很长,在矿石的内部恣意飘动,如水藻,如水母的触须——却一并被固化了。她闭着眼,神情算不上悲痛,也算不上安详。
虞颖!
一大团气泡从梧惠的口中涌出。她竟听到了自己的呼喊。这一切都不该是在水下能发生的事,但就是发生了。她用力拍打起矿物的表面,里面的人当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她就那么睡着,好像从未醒过,今后也无须醒来。
到底怎么回事……这不是自己的梦吗?为什么虞颖的形象,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梧惠疯狂地思考着。难道说,之前的日记已经给了她某种暗示?不,说到底,那个日记为什么出现在房间,也是未解之谜。
对了。那个房间到底是什么?她真的经历过这些吗?莫惟明说,几年前他曾救过她一命——是哪一次的人生吗?那时候,她的年龄就像七八岁这样吗?这大型琥珀里封存着的,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女孩。因矿物蜿蜒曲折的表面让画面有些变形,梧惠很难判断她的具体年龄。
可毋庸置疑的是,她的确是天权卿·虞颖。难道说,梧惠想要拯救她的念头比自己想得更深重些?不是没有可能。她有胆子去开阳卿组织的“九皇会”,不也正是想打探一些线索,寻找拯救这些孩子们的方法吗?
意识到仅凭这样拍打,是绝不可能将她解救的。梧惠放弃了一切动作。
她悬浮在虞颖面前,无助地注视着她。比起那个聒噪的孩子,被封存在琥珀中的少女是那般恬静。没有任何声音,也不再有蓝之外的任何色彩。眼前的那个姑娘,就好像彻底消融在这方蓝色中。
她似乎从来就属于这里。
梧惠的心中涌起酸涩与悲悯。
就在此刻,琥珀中的女孩忽然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睛也呈现幽幽的蓝,泛着空灵的荧光,展现出一种非人的色彩。那一刻,梧惠的心魂仿佛被慑住一般,再度不自觉地伸出手来。
霎时,一股强大的外力从后方拽住梧惠的衣领。
突如其来的力量不由分说地将她向上拉扯着,要将她带离这片是非之地。可梧惠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挣扎着,试图游回女孩的身边。
但这点力量根本就是徒劳,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蓝珀相对自己下沉,化作一个蓝色的亮点儿,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最后看到的,是那女孩落下了两行眼泪。两道纯粹的蓝光如黏稠的颜料,将她苍白的脸庞切割。
整个人脱离液面以后,梧惠开始大口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