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午饭,也到了下午三点。梧惠困懵懵地下楼时,已入座的人都笑起来了。倒不是很大声。八成大伙儿都已经知道,她趴在沙发上睡着的事了。
也不像是莫惟明帮她盖的毯子。毕竟他一直蜷在书房,连梧惠下楼的时候都没出房间。梧惠也不好意思一个个问,就这样吧。
下午那阵,她把清晨异响的事给莫惟明说了。他说,自己那时候已经睡了,并没听到奇怪的动静。他们去一楼看了一下,正下方是白冷的房间。他的房间和羿昭辰是对门。也就是说,莫惟明暂住的书房,差不多就在羿昭辰正上方。
另一边走廊,则住着施无弃和阿德勒。虽然这边的空间更大,但连着一个茶室。茶室的空间也是向外突出的,有着梯形的轮廓。不过这面空间的突起,在建筑的正面,而且没有延续到二楼。二楼这里是空的,翻窗出去,是茶室的屋顶。
雨下了一整天。梧惠偶尔会打喷嚏。因为担心自己真的重感冒,剩下的时间她都捧着热水,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晚饭开始前,她又和莫惟明一起下楼,看到殷红、阿德勒、施无弃和羿昭辰在玩扑克牌。
施无弃和羿昭辰都说,他们整这些洋货太新,学不明白。话音刚落,施无弃就赢了,羿昭辰非说他出千,他说我出千你把我毙了。阿德勒又好奇施无弃的单片眼镜,毕竟那是很西方的款式。施无弃大方地摘给他看。四个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这场面过于温馨,让梧惠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大家真是交心的朋友。
饭菜每天都不重样,十分可口,再没胃口的人,拿着筷子的手也不受控制。晚饭的时间固定在晚上十点。通常吃完饭,桌椅地面被收拾干净,就到了零点,也就是下一天的开始。
继天枢卿·阿德勒与天璇卿·殷红后,轮到天玑卿·施无弃了。
“我的过去没什么好说的。不是不精彩,而是太长久……你们是知道的。细说起来,九天九夜也讲不完。”
施无弃百无聊赖地洗着牌。虽然口中说,自己对这些新引进的游戏一窍不通,可到这会儿,他已经能熟练地切牌了。卡片在他手中灵活跃动,杂耍似的。
“和莫玄微……反而没有你们接触得多。我们都是漫长岁月里孤独的灵魂,但各有所求。我们当过短暂的朋友,但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莫惟明问:“为何你不曾与家父保持联系呢?因为人类的身份吗?”
“算是吧?别误会,我不是对人类有偏见。我也曾有过许多人类的朋友。只是,人的寿命太过短暂。我会珍惜每一段与朋友相处的感情,因为它们消失后,都再无可替代之物。我那时候以为,莫玄微也会像其他朋友一样,选择所有人都会选择的人生轨迹——你们懂的,结婚生子,成就一番事业。”
“他不是能活很久吗?”梧惠问。
“对的。意识到这点,也是后来的事。大概过了一百多年吧,我又见到他,我才意识到他可能是个长生者。这很奇怪,因为按理来说,我见一个人第一眼,就能判断出他究竟是不是短寿的普通人。”
羿昭辰问:“你居然没看出来?”
他接话时非常自然,就好像他们已经是老朋友了。梧惠分明记得,一开始,施无弃说他和墨奕很不待见这个态度恶劣的家伙。看来打了一下午牌,他们的关系还是拉近了许多。游戏就是这样神奇。
“很奇怪,他的特质十分平凡,我一开始竟然没看出什么。不过也不排除,他是不是在之后修习了什么仙法的可能。毕竟长生不死,也是不少人的追求。虽然能做到的人类少之又少,但不是没有。”
“就像瑶光卿。”阿德勒看了莫惟明一眼,“啊,抱歉。我是说上一位。”
“但躯壳脆弱,人总是会死的。会被杀,会遇到意外,甚至过度的悲伤、愤怒,都会殃及性命。连我也不曾想过,他竟能活到今天。”
云霏端起茶杯,轻轻摇头:“听上去简单,其实,这并不是件易事。”
羿晖安十指交错,置于面前。她说:
“没错。对突发事件的应变力,对两难境地的判断力,对风险环境的洞察力,以及组建团队的凝聚力、领导力,资源统筹与调度的能力,还有解决问题本身的经验与智慧,都是至关重要的。甚至,对他这种长生之人,这一切都要固化为本能。否则任何一次决策的失误,都会带来无法承担的后果;任何一次判断的失败,都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我倾向于他有高人指点。”施无弃点头道,“甚至不止一个。但,你说的这些,确实是一个人要以凡人之躯长久存续的必要因素。”
梧惠悄悄看向莫惟明。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的父亲。他仿佛置身事外,抽离其间。
“总之……他确实是很有能力的人。结合他的研究,加上我和其他六道无常朋友们的设想,我决定公开将这些信息同步给大家。也许其中一些部分,有的人已经知道了,甚至自己或亲属也参与其中。”
说着,施无弃将一个东西放到桌面上。那一刻,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竟然是香炉。
“……你居然把法器带来了吗。”云霏感叹道,“真不可思议。”
“您真是,有胆量呢。”连殷红也感慨。
“我可太欣赏您了。您对我们的安保工作相当信任,我都有点儿感动了。”
羿晖安这样说了。白冷没接话,他总感觉羿晖安有点儿讽刺自己人的意思。不过施无弃必是足够信任自己,才敢做这种事的。
恐怕其他人,也没有谁敢这么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