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忘记!但那是神啊!你明明都已经为了复活我们的秩序之神做了那么多,你把自己变成了环器,让这座城市的人奉献了生命,可你为什么要在最后这里后退,你阻止基诺我能理解,他只想毁了这里一个人逃出去,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但你呢,我的朋友,霍斯,你曾是我们中信仰最纯粹的那个啊,你曾是骑士王,曾经最亲近秩序之神的那位,但现在你却要背叛秩序,背叛秩序之神吗!”迪萨拉声音嘶哑。
“我忘不掉。”霍斯低声说,“你能想象神的躯壳是那样的污秽么?我们每天忠诚信仰的神明,死在面前,从那身体流出来黑色的脓水,前一刻还神圣不可侵犯的双眼,下一刻只剩下两个黑黢黢的空洞眼眶,前一刻还发出温暖的光芒,下一刻就幽幽冒出白色的森然冷气,神会那么丑陋吗!你我都看到了那具神躯的死亡是多么的丑恶,我们从未见过那样诡异的死亡过程!”
这是他们绝对不会讲授给秩序信徒的知识,这么多年来目睹那一切的人就这样把秘密隐藏着。剑从天而降的时候,浓雾像是冰冷的白色巨蟒,一股一股地贴着地面缓慢地蠕动着,连火焰也无法驱散。
那个火焰散去的瞬间,目睹这一切的秩序教徒都震惊了,他们都认出了那把佩剑,出现在无数壁画上的佩剑,秩序之神的佩剑。但所有人看见那具和佩剑同时坠下的尸体时都几乎要呕吐,哪怕全身的环路都在告诉自己那就是秩序之神,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敢相信。
翻涌不停的恐惧仿佛月光下的黑色大海,他们最后把尸体和佩剑一同封存进了教堂,消息被封锁,只有部分秩序教会的高层才能知道这些知识,但依旧在秩序教会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绝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麻木自己,反而更加纯粹地信仰秩序之神,比如迪萨拉,只有少部分人在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但依旧选择信仰,比如霍斯。
但没人能回答霍斯的问题,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恐怖场景,让霍斯几乎夜夜都浑身冰冷,成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噩梦。之后他们亲手把整座教堂搬移到地底,构成极北城圣域运行的核心,秘密伴随霍斯直到他成为‘环器’,被封存于骑士之棺里。
时隔多年他再次行走于极北城,仰望天空,却依旧对那一幕无论如何不能忘记。
可没有人能回答他。
他们伪造了真相,封存了历史,直到今天,等到了圣灵的出现,却再次在内部出现了裂痕。
“即使如此那也是神!”迪萨拉怒声提高音量。
“那是神又如何!”霍斯也怒吼,“我信仰秩序!不代表我要信仰秩序之神!”
“可那是神!你错过了复活神的机会!如果被基诺得手了,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迪萨拉暴怒了。
他很少那么愤怒,被自己多年的好友背叛的感觉太糟糕了,比起之前被康坦调戏的感觉更糟糕,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霍斯了,他和霍斯是同时期的人物,甚至并肩战斗过,即使称不上挚友,也是互相最了解的朋友之一,可霍斯就样背叛了他,让他们错过了复活神的最好机会!
“为了复活那样的东西,你就愿意拿全城人的未来去换么?”霍斯大吼。
“你当年不是这么做的么?”迪萨拉冷冷地说。
霍斯忽然沉默了很久。
久到整个空间只能听见呼吸声。
而康坦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霍斯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难怪他要说“曾经和你一样困惑”这句话,对于他而言,作出为了神牺牲全城生命这件事情,一定背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在做一件背弃自己准则的事情,曾经他被称为“秩序之墙”,人人都感谢他的可靠,但霍斯最后却迫于神的旨意,不得不牺牲了城市里的所有人,最后霍斯惶惶不可终日,每日活在折磨人的内心痛苦中。
迪萨拉有句话说对了,“你以为他是个老人了么?其实那个家伙固执得像个臭屁的孩子啊。”
于是自以为背负着罪孽,他自愿让自己成为这座城市的心脏,永远地把自己锁在了极北城的地底,承受着十年如一日的重压,不仅是死亡的重压,还有记忆的重压。
这么多年了,霍斯还没有走出当年的阴影,直到现在他又一次面临这种选择。
霍斯微微闭上眼睛,往事浮现于眼前,血腥的气息仿佛还在周围浮动。
有那么一瞬间,康坦几乎以为霍斯就要暴起斩杀了迪萨拉,因为霍斯浑身都是血气,握住剑的手微微颤抖,就像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但最后霍斯松开了剑柄,缓缓地睁开眼,剑尖触地的同时,康坦看见剑锋上映照出霍斯的眼睛,康坦从未看得这么清楚,霍斯浑浊的眼睛竟然是紫色的,此刻黯淡无光。
他像一座城堡倒塌,跪倒在地上,不是因为他太愧疚了,而是太虚弱了,康坦才发现他的膝盖已经变成两个窟窿了,霍斯能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何况刚才还像怒龙一般狂吼。
“所以现在我不能这么做了。”霍斯的面孔微微抽动,轻声说,“极北城里的人还有未来,只要复活秩序之神的仪式没有完成,他们就不会在真正意义上死去……”
康坦心头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