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永清双目失神,一时间竟然听的呆住了,任他昨夜喷着酒气消化了一夜国师对他讲述的夷州蓝图,却还有些想不明白,这夷州城再大还能大到哪里去,莫非?
想到这里,赖永清面露惊恐之色。莫非国师打算把山那边百越部族所占据的沿海区域也纳入夷州的范围?一瞬间,赖永清脑海中顿时豁然开朗,敢情国师从一开始就把远征军的战略目标和后续的州城建设规划统一到一起了呀。
赖永清心中又是振奋,又是激动,还莫名生出一丝惶恐,眼睛怯怯地看向国师楚良才那张年轻而又刚毅的脸庞时,发现对方只是微微点头轻笑着,并不言语,但他已经从对方的眼睛里确认无疑,人家就是那么想的而且还要那么做。
赖永清沉默半晌,忽然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国师高屋建瓴,远非下官之所及也。只是……只是如此一来,下官这等粗鄙官员,恐怕担不起国师的厚望啊,如是因为下官目光短浅而耽误了夷州的建设和发展,那下官可就真成了夷州的罪人,不如国师另选……”
话没有说完,楚良才当即打断赖永清,一脸淡然地笑着说道:“赖知府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事情总归要有人去做,政务总归要有人去管,只要本着一心为公的态度行事,你做和别人来做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我倒是挺看好你的!”
赖永清动容,这是国师对他的信任,虽然他们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不过一天时间,但国师说话却从未绕过圈子,起初他的确是把对方当做拯救夷州的救命稻草,拼命想为夷州的穷苦百姓们找一个坚实的依靠,可现在看来,国师眼中的夷州将会成为能够超越苏杭的佼佼者,傲立于整个大兴王朝的雄州阔城。
生平第一次,赖永清有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于是苦笑着说道:“国师说笑了,下官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下官混沌官场这么多年一事无成,如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许多事情下官自己都感觉到力不从心,如何能撑得起这么大的夷州城?”
楚良才继续轻笑,而后不以为然地说道:“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但是你敢说五十多岁就已经走到头了吗?你可知曾经那个享誉天下的文圣庄道临,当初来我烟霞山自愿当一个学生的时候是多少岁吗?年过古稀,可不比你小吧,如今还是申州大学的校长呢?你哪来的那么多臭毛病。”
楚良才这话说的很重,甚至有点喝骂的意思,赖永清虽然比他年长许多,却满脸通红地低下头,身体不自觉地正了正,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乖乖聆听老师的训斥,不敢有任何的反驳和抵触。
楚良才以前也见识过,大兴官员有时候就是有一些矫情的毛病,不严加训斥总是不能幡然醒悟,似乎还有些气不过,不等赖永清认错,他又指着对方的鼻子说道:“你说你都已经知天命了,可我看你还不如你家的小儿子,他想学习新学,即使你不答应他也在偷偷自学,可是你呢?夷州的改革和建设还没有开始呢,你这就为人粗鄙啦?担不起厚望啦?你有什么好怕的?还是说本国师真的看错你了?”
赖永清闻言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道:“国师,下官知错了,下官不敢再找任何理由!唯有这五尺残躯,愿为夷州肝脑涂地!”
说完,赖永清朝着楚良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一动不动地跪着等在那里,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身体还有些微微颤抖。
楚良才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赖永清,绷着脸说了一句:“起来吧,跪来跪去成什么样子。”
此时,坐在一旁的董思浪不由得心悸不已,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国师楚良才如此不留情面的样子,要是把他换成是赖永清,估计也会不比这位赖知府好的哪里去。
不过,此时的场面显得有些沉默和压抑,董思浪马上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出面做点什么了,否则后面的谈话就没法顺利进行下去了。
于是,他顺手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方手绢,直接递到赖永清的面前,而后扶着他从地上站起来,这才缓缓说道:“知府大人有些担忧可以理解,但切不能因此而否定自己,更不有自暴自弃的想法。”
说到这里,董思浪故意沉吟一下,继续说道:“想当年,国师率领远征军外出征伐,学生作为烟霞实业的外拓人员随行其后,一路上亲眼所见宛城、夏州等地就跟现在夷州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惨不忍睹。”
董思浪的表情似在追忆,不过很快又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在国师的英明指导之下,当地官员百姓以及我们这些从商人员的共同努力,很快就让这些地方变得富足起来,这个过程中遇到许许多多困难自然不足为奇,总有办法能够解决的。”
作为一个主政多年的地方官,赖永清控制情绪的能力还是有的,董思浪出面调节气氛,国师的脸色也恢复了淡然而且没有出言阻止,他就知道国师是不屑于跟自己计较的,只不过不喜欢他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于是对着董思浪又似乎对着楚良才,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下官惭愧,以后不会了。”
董思浪看楚良才还不说话,于是便笑着接过话头说道:“说起来,学生今日一到夷州,就把随行人员丢在客栈,转而去军营叨扰国师了一整天,就夷州城未来的建设和发展问题向国师请教了许多问题,这才知道国师对于夷州的规划是多么清晰。”
闻言,赖永清刚才的那因为羞愧而潮红的脸色立刻变的有些激动,看来自己真是下意识地钻了牛角尖了,夷州城的建设和发展究竟如何规划,国师的心中自有乾坤,自己只需要做一个坚定不移的执行者就好了,何必担心自己年龄大见识不足就退缩了呢?
说到底,还是国师昨夜的话,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国师说夷州未来的掌舵人是他赖永清,他就认为自己对于大夷州的发展没有任何的概念和思路,殊不知现在的夷州建设才开了一个头而已,不懂的问题自己大可以去学,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打起了退堂鼓呢?
莫说国师大发雷霆,就是此时已经想明白的赖永清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