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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林秋忘记了什么,无论他是她的什么人,但她知道:汪千鹤一定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否则就不会在分开的日子里反反复复梦见。再重逢时,她是感激他的,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住过院,假如没有他,那出力的人就该是刘眠了,虽然有护工,但刘眠向来心细,总是处处呵护她,这让她不知不觉亏欠了许多人情。而这一次,又害他莫名其妙被揍了一顿,她简直要无地自容了,可打人的明明不是她,于是她找来了汪千鹤。
林秋看着汪千鹤斟酌了半天。
要不是孜孜,她还不知道这俩打架的事。那天李童离开后,他俩也出门了,她半躺在床上看书,孜孜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我爸太弱了,伤得这么惨,那个医生一点都没事儿。”正当她半梦半醒时,孜孜忽然说道。
林秋立马精神了:“什么意思?”
孜孜放下iPad,一边撕开一袋薯片一边说:“我爸和那个医生打架,没打过,他说太丢人了,让我别告诉你。”说完又耸耸肩,“我和你站一边的,可我得为我爸说句话。”
林秋怔住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个大概,只是她不明白,两个加起来快六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能这么幼稚?当时孜孜在,等他俩回到病房时,她没有马上提起这事,准备过后单独先问清情况。却没想到刘眠带着孜孜先溜了,之后也没再找过她。孜孜每次过来,都是阿姨接送。她给他发消息,也只是说工作忙。
于是她只能问汪千鹤了,他的回答是:“看到你受伤,他又自称是你家属,语言有点摩擦,我先动的手,已经付医药费了。”
她沉默了,刘眠的锁骨裂掉了,而汪千鹤确实如孜孜所言,一点事儿也没。林秋不明白的是:听说他们打架,她第一反应是看看他有没有受伤。据他所说是有道歉,不过光道歉也没什么太大意义,他的出现还是给她和刘眠的关系造成了裂痕,这段时间刘眠避着她,想来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每每想到这里,就会松口气,她没什么朋友,一直都把刘眠当作是好朋友,她也明白他的心思,因此这个局面是不可避免的,等它真正到来时,她同时感到了怅惘和解脱。她也托接送的阿姨给他带过药膏、补品,而刘眠也是例行回复,这段关系算是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而她,此时陷入了一种特别矛盾的状态。当汪千鹤在她身边时,她觉得生活非常充实,仿佛生命就该是如此简单平静又充沛的状态。当汪千鹤忙于工作,回到他自己的住处时,她又觉得特别孤寂,这种孤寂感是和他重逢之前未曾有过的。或许是太久没恋爱了?可汪千鹤是谁呢?她确实只有一些细碎的记忆了,而且感,还是在上次住院之后一点点想起的。如果她真的想知道这一切,其实也不用问,只需要回诊所去调取档案,或者联系郝医生,又或者自己查一查……林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想到了多年前那个午后,她现在已经比那时候好多了,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的状态,说明当时或许发生了一些令她难以承受的事情,致使她在原本就不乐观的生活状况下,遭受了一定的打击,乃至于她的身体主动选择了遗忘。
正如汪千鹤所说:有些事忘了就忘了吧。
不过之前安排好的行程,还是要继续。
林秋车祸之前打算去的是非洲,现在情况有变,她虽然还是出发了,但换了个目的地,而且也没有告诉汪千鹤。当他下了班去找她,在她住处扑了个空时,她才给他发了个定位。
她跟他目前的关系很尴尬。出院后头几天都是常阿姨给她做饭、换药、收拾屋子,他在下班后去看她,告诉常阿姨第二天该吃的药,再顺便一起吃饭。后来好几天等常阿姨走了,他也已经吃过饭出门了,还要再折回去,说看药上得怎么样,顺便陪她消遣一下时间,一直磨蹭到睡前才回去。再后来他下班就直接带了电脑去她那儿加班,偶尔还要把常阿姨叫走,亲自给她上药,不仅要在她那儿洗澡,还要在隔壁屋留宿。
倒也正好,因为之前准备搬走,几乎每间屋子都空置着,而林秋向来是个随和的性子,既然承蒙别人照顾,也就由他去了。更何况他是真的了解她,了解程度简直比郝医生还深入和全面……想到这里,林秋给他补了个消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抱歉打乱了你正常的生活节奏,之后你可以安心忙工作。我出来玩应该不会很快回去。”
她承认她是有些害怕了。这段时间又像是一场梦,像是她终于从迷雾中走出,而他作为她的精神支撑,站在阳光下向她张开双臂,可或许是这温暖太刺目,也或者是回忆太模糊,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兴许是重逢太过突然,林秋觉得,她和他都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好好思考一下。因此她来了大溪地。
北半球已经开始变冷,而大溪地还在春暖花开。林秋虽在内陆生长,却从未向往过海。海洋能够成为许多人的精神符号,好像是因为它一望无际和变化莫测的特质。而她的自由是在山林间穿梭,是不受方向限制地探索那一重又一重的明暗世界。大概她是个太务实的人,从来都想象不出来未曾亲历过的自由。因此第一次接触大海过后,林秋反而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它。这种爱并不是狂热信徒的爱,没有任何宣誓和仪式,它不是林秋的精神符号,更像是她的精神子宫,每次感到不安时,只需要回到海边,把自己缩成一个婴儿的形态,就能感受到仿佛置身母胎的无限温暖和安稳。
这次大病初愈,林秋把手机关了,打算在“娘胎”里好好待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