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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以锦衣玉食的夫妇二人,终于如愿以偿…..再度有喜….”
“只是…..”
“这一次的出产…..”
“却时乖命蹇。”
“一切…..”
“更仿佛经了一遭噩梦…..”
…..
“在诞下男婴后,夫人因产褥之灾撒手人寰,而寄托了两人期待出世的长男,也…..”
“在数月后夭折了。”
“想到…..”
“这一切仿佛天意,你“父亲”悲痛欲绝、悔之晚矣。”
少年的倾诉下,北玉攥手盈泪,不知所措的脸庞更参杂了些难以自处的难堪。
“为实现夫人临终遗愿,也为弥补自己心中多年愧疚。副尉大人启程离京,决意赴江宁府寻回女儿。”
“只是…..”
“当京中马车到达了江宁县时,眼前的一切,却让这背井离乡之人满眼盈泪、满目疮痍。”
“与我宋的数年交战下,昔日繁华的都城早已物是人非…..”
“立于城前,满眼皆是沿街的流民与荒败不堪的街景。”
“车中人匆匆赶至当年的远亲家中。家徒四壁的屋中,住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
“你“父亲”不愿就此放弃,又多番碾转打听。”
“后来…..”
“后来终从知情者口中得知,数年前、这家人早已搬离了此地,而当时收养的幼女…..”
“也被抵卖进了宫中。”
…..
“这一噩耗…..让副尉大人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就当“令尊”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匆匆赶到金陵城时。”
“被买通的宫婢却道…..”
“这宫中的宫廷乐者,大半被后主抵作金银,一并送去了汴梁张宰相的府中…..”
“而那位宛姓的小姑娘,也有人瞧见身在其列…..”
…..
“所以…..”
受益微以叹息,甚漏感概。
“那宛娘子…..”
拂面煦风中,两人相同的沉默似乎已应证了往事里一致的真相。
“后来…..”
“你父亲快马加鞭赶回汴梁,将多封书信送至宰相府中、多番言辞恳求,只为…..只为求见女儿一面。”
“却是张洎恃才傲物,趋炎附势,又岂会理会一个无名小卒的恳求。”
“况且…..宛卓生出自国公府,而魏国公这般开国功臣,在朝中没少给这位降臣难堪…..”
“张洎不由分说,自然拒绝了此事。”
…..
“就在你“父亲”郁郁寡欢,反复想起发妻临终前嘱托,满心皆是“接回女儿、替女赎身。”这声泪俱下的忏悔时,他长跪于宰相府外,仿佛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境遇…..”
…..
“也许…..是被这真心忏悔所触动。”
“也许……是因父母之心所同理…..”
“此时,宰相府中,有一人…..”
“悄悄找到了你父亲。”
耳边话勾起满眼泪光,北玉的侧眸隐约闪烁起来。
“那一日,以江秉文为首的六位乐人,以及宰相府、皇宫中,大势来自于金陵城中的所有宫人…..”
“皆表示为了碧澄姑娘,为了国人最后仅存的颜面和尊严,而表示愿意倾囊相助。”
“副尉大人听罢这一切,不由满心诧异、愧疚不已。”
“自己曾贪生怕死,为了一己之安而弃女投敌。而来到敌国,却也有为了己心坚守都城……即便被昏庸国君以抵为物,却依旧不卑不亢、风骨峭峻的忠义之士。”
相视泪光下,少年难释的话语令北玉生出了几分悲悯的哽咽。
“凡金陵城者,为了碧澄姑娘,皆纷纷慷慨解囊…..上至仕官、下至宫婢,无一不心怀爱人爱国之心。这一切…..”
“甚至让朝中对张洎心怀不满的旧臣们亦心生出了丝丝触动与同情。”
“世间之人,仿佛窥见了…..”
“那些自尊被踩至脚底的至卑之人。”
“为了守住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而不惜一切…..”
“纷纷赴进了火光里。”
少年的动容之语让北玉默泪而下,她微微颤喘,胸口却再也止不住抽噎……
“后来…..”
…..
“在众人协力下,副尉大人…..”
“终替女儿凑够了赎身的百两黄金。”
…..
“而此事…..因牵涉甚广,又在朝中被传得沸沸扬扬。”
“身为降臣身份的张洎不甘指责……”
“所以不得不收下了宛娘子的赎身钱,以平众怒。”
“只是…..”
“悠悠众口,撕开了讨伐的端口,朝中人不断参奏弹劾,让宰相大人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
“他一边将宛娘子脱籍之事百般推脱,一边又巧言善辩、伺机而动…..”
…..
“碧澄姑娘赎身之事不了了之,而众人筹集的毕生心血亦被无信之人中饱了私囊。”
“就在大家义愤填膺、束手无策之际,此时……”
“有一女子,走入了众人的视野里。”
“此人…..”
沉重的话语下,少年的目光渐渐笼向了榻上人苍白的侧脸。
“就是…..”
“那居于宫中的于阗国女子。”
说罢,仰望的眸色隐动,泪水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也就是…..”
“你的母亲。”
感受着空气中切肤之痛的苦涩,受益抚摸着手中血迹斑斑的玉笛,又将此物静静放置去了北玉枕边…..
“当张洎发现…..”
“江秉文与于阗女子暗生情愫、秘密往来多年。而这于阗女子亦同情宛娘子的遭遇,欲答应心上人,要将自己收取百金、言而无信一事弹劾于先帝,这被先帝初起疑心的老臣终于等来了自己期盼已久的机会……”
…..
“那一夜…..”
“美酒佳肴、酒过三巡,就在于阗女子举杯欲谏之时。”
“那时还是寿王的父皇令宫中禁军大势而来、将宴春阁里外重重包围了起来。”
“父皇和张宰相以收到金陵城细作谋反密报,而前来护驾。”
“而从未将降国宫人放在眼里、一向高傲自居的先皇虽觉此事甚为荒唐,却也抵不过既生的疑心,而令人对宴中饮食器皿进行了当场查验…..”
“后来…..”
“宫人确从于阗女子递上的杯中验出了牵机之毒…..”
…..
“后来…..”
眼前女子的默泣令受益放缓了语气。他踌躇了片刻,一边投以温和打量,一边又字句斟酌地说了下去……
“后来…..先皇震怒,不仅将寿王与宰相密告中主谋的七绝乐人皆处以极刑,更将汴京城中金陵出生乐者,严刑拷打、处刑流放……”
“血洗京中时,几乎无一人幸免……”
看着玉笛被榻上人紧攥于手,指节止不住颤抖,受益渐黯神色,犹豫片刻,话语只竭力平淡了下去……
“当年的肃清旧案虽目不忍见,但…..”
“被奸臣所惑的先皇,直至临终,却始终不知…..”
“那于阗女子不仅背叛了自己,而更与江秉文珠胎暗结,在废殿中偷偷产下一女…..”
“当年,江秉文将孩子抱出了宫…..”
“养于膝下,足足过去了五年有余…..”
…
“而宛娘子之事事发后…..”
“七绝乐人与于阗女子自知谏言之路如以卵击石,危险重重,于是…..”
“早在那夜之前,就将那幼女……”
“托付给了宛卓生。”
“宛副尉于心不忍、心怀愧疚…..”
“故毫不犹豫答应了此事,而护那孩子的周全,亦成了他唯一…..”
“能慰藉良心之事。”
…..
“后来…..”
“友人的冤亡,女儿的自死,从汴京蔓延至金陵城中的血海漫流…..”
“这一切,都让这位“趋炎附势、胆小怕事”的父亲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急转。”
“他与养女虽得国公大人庇护而免于一难,但…..”
“当年这桩深仇血恨,却…..”
….
“深种进了两人心里。”
听着这基于他人之口的拼凑揣摩,北玉握紧笛身,唇角难止屈愤颤抖。
…..
“不错……”
“当年之事,一切正如你所说。”
“我爹娘皆为奸臣宗室所害,而碧澄姑娘亦不堪屈辱自缢而亡……”
“叔叔们一生背负污名,而金陵城者….”
“更负有无人敢言的覆盆之冤。”
她字字戳心说罢,似想起其中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风干泪水的脸庞又浮上了讽刺笑意……
“只是….”
…..
“江姑娘…..”
“如果……”
“我是是说如果…..”
受益打断北玉的话,攥紧膝上双拳,低垂的目光愧疚自问后,又用坦荡地直面起了眼前人。
“如果有朝一日,有人…..”
“能替你的家人,替所有金陵城宫人…..”
“沉冤昭雪。”
“你……”
“可能放下执念、放弃无畏冒险?”
少年突如其来的一番假设让北玉僵开了续讽之口。
“沉冤……?”
“昭雪……?”
“有…..人?”
她咬着唇角,含泪笑出了声。
“谁?”
…..
“你?”
见那小小少年睁着清澈明亮的目光,熠熠含光地看着自己,女子一时间忘记了疼痛,面目扭曲地肆笑了起来。
“就凭你?”
她平缓了许久捧腹心境,回过的嘴角尽是不屑。
“你这小子,瞧着一副乳臭未干的模样……”
“做起事来,倒是与你爹一般…..”
她一手执笛、狠狠挑起了那端正少年的下颚。
“一肚子算计。”
恨言罢。见她半撑着身体,目光扬起挑衅的暧昧,受益躲避不及,脸颊泛红…..这般反应令北玉愕然,她收回手,侧脸挑起了眼梢。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
“有朝一日,继了位、接了那皇帝老儿的班。”
“就能肆无忌惮地声张所谓“正义”、为所欲为了?”
她卧回身,与他错开了眸色。
“那你……”
“也过于天真了。”
无奈的话语下,女人渐收起了玩笑神情。
“就算你有那般耐心,我…..”
“可没这般闲情逸致。”
….
“况且…..”
“你能否活至那一天…..”
她转眸,少年一时间恍惚,下意识看向了这傲娇的女子。
“还得过了我这一关。”
说罢,那勾着冷笑的面庞已满斥进了自己的视野。
“对了。”
就在少年挪开眉目,竭力消解情绪之时,机敏的北玉似察觉到,这人对自己似乎时有流露出莫名好感……
“方才你说的一切,虽大致无误。”
“但有一点…..”
“我得替你纠正一二…..”
她不改怅望的目光,语气甚为轻蔑。
“我虽是爹一手带大…..”
“而他与我娘确也是一见钟情、交换了笛簪的生死之交……”
“但他们之间…..”
“发乎情、止于礼,彼此…..”
….
“唯有敬重。”
…..
垂目少年心头为之一颤,久久的沉默后,那疑目稍稍抬了起来。
“若非他,在我娘身怀有孕、重病不起时,无微不至的细心照料。”
“在这宫中,别说生下孩子,就连保命…..”
“也难于登天。”
…..
“…..”
受益欲言又止,不由僵直了身体,紧扣上了那寥寥而言的侧目。
“我母亲虽曾承宠,但这所谓的“宠”,也不过是宗室男子之间的乐子罢了。”
“那皇帝老儿只视我娘为胜利者的所有物。”
“而…..”
“我究竟是谁。”
“那个男人,是谁…..”
“这些…..”
她暧昧止笑。
“倒是无人知晓。”
两人四目再对时,少年隐润的目光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的惶恐。
…..
“张洎勾结寿王,在那酒中做下手脚,屠戮金陵乐者,不过是为了各自不能公明的理由……”
“太子殿下…..”
…..
“宫中的人心险恶,您久居多年,该不会…..”
“连这些事也猜不透吧?”
受益圆睁着眼,隐痛的心中却剥丝抽茧、梳理出了一丝明朗。
“难…..难道父王…..如此简单应允我留她性命…..”
“是,是因为…..”
“他从我的话中猜到了…..”
“但、但他是如何…..?”
…..
“但是我…..”
“我却对她…..”
……
“喂、臭小子!”
见自己的目的达成,北玉收起无谓悲色,假意笑唤道。
“我说…..我们这些个陈年旧事,说也说够了。我们…..”
未看见少年眼角克制的湿润,北玉得意于其紧张无措的模样,不由按耐悲痛、透出了阵阵畅快。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
“还…..还需三刻。”
受益缓过神,竭收悲泪,拘谨回道。
“对了,方才…..”
“那庸医与你说,我的伤并无大碍。”
“那可有说我这疾症…..”
“也能有治?”
北玉一边摸索着往后计划,一边与黯然神伤的少年打探起来。
“姑娘多虑了。”
此刻的年轻男子似乎稍稍平缓了情绪,他垂眸微叹,从袖中取出了一枚折叠小巧的纸包。
“姑娘入宫染了风寒、医者诊治时,偶然发现姑娘…..”
“服用此物后,曾出过癣疹。”
他打开纸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摊开在了北玉眼前。
“这是何物?”
“薯蓣。”
霎时,女子眼中似化开了阵阵释然。
“服用此物生疹者,量少者癣疮数月,量多者,则喉嗌肿胀,吐纳不能……”
“但太医说,此症只要煎服用药,需几日即可痊愈,更无性命之忧。”
….
“所以…..”
“是婉歌那丫头…..”
受益点了点头,面露无奈。
“她原是淑妃娘娘的侍女……”
……
“你父王…..”
“可是怕我死在宫里,让皇后抓了把柄?”
受益方欲开口辩驳,那人又道。
“那你可知…..”
“我在地牢时,那险些要了我命的白发女人…..”
“又是谁?”
她不解地回过目光。受益却满脸不知所云。
“白、白发女人?”
“我见她的衣着发型,并非普通宫人。”
“本王…..”
“本王只知行刑者为水清宫里,从先帝时就一直效忠于父王之命的老嬷嬷。”
“你说的白发女人…..”
“到底是…..?”
见眼前人一脸困惑不似谎言,北玉微怔了片刻,转头又陷入了沉思。
“难道…..那一切…..”
“真是我极度虚弱之时……”
“生出的幻觉?”
车轱辘声颠簸着困惑思绪,北玉回忆着那离奇梦境,又将不得其解的目光仰向了波光粼粼的车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