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处理完,已是半夜。除了负责值守的兵士在周围走动巡逻,其余的人各自散了就地安置。远处的马嵬驿上空还冒着浓烟,一群乌鸦“嘎嘎”叫着围绕着废墟乱飞。月亮躲在云后,露出惨淡的光晕。这地儿着实不吉利,煞气重,自古以来多少人命丧于此,前朝冤魂尚未超度,今朝又新添几多。
“少主在想什么?”诸葛子获走到柴峻身侧,遥望了一眼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的马嵬驿,视线落在柴峻的脸上。年轻的少主经过几个月的历练,比来时已多了几分沉稳。
“我在想圣火教的背后指使者会是谁。为何要把灾星的帽子扣在公主头上,害了公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柴峻边思索边道,“圣火教出现已有三年,为何之前从未针对过公主,偏偏公主西嫁之时,他们却冒头鼓动教徒纵火行凶?灾星转世之说,不过是妖言惑众,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破坏联姻。”诸葛子获捋着胡须淡声道,“这是最主要的目的。少主猜得很对,圣火教背后定有旁人指使。那九天神女和十大护法在秦、岐二州流窜滋事达三年之久,官府屡屡前往缉拿,屡屡错失先机,少主觉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之处?”
被军师这么一提醒,柴峻眼睛忽地一亮,有七八分明白了,他断然道:“不可能是秦州,军师是知道的。”
诸葛子获点点头,叹道:“可惜没有证据!阏逢护法逃了,想必他已知计划失败。圣火教残暴不仁,又极擅鼓吹煽动,被他们盯上非常难缠。他们势必还会再次行凶,我们要尽快出岐州才是。”
另一边,温在恒和盛煦然、江英树三人也在说着圣火教的事。
“我们在洛阳时对圣火教只是略有耳闻,没想到竟然闹得如此猖獗了!这边的官府是不是瞒报了?”江英树忿然道。
“这还用说吗?肯定的!”盛煦然道,“地方官员为了自己的考课,惯使瞒上欺下的手段,等瞒不住被朝廷知晓,多半已难以收拾。三年前淮南的水患不就是如此吗?当地的官员先是声称只有几个乡的民众受灾,且已妥善安置,救灾钱粮也已下发到位,事实上呢?十几万灾民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纷纷涌入都畿,有的还沦落为打家劫舍的流寇。天家震怒,彻查之下,数十名官员被撤职查办。这岐州刺史定是怕缉拿圣火教不力会影响他的考课,才对朝廷瞒而不报的。”
“说来奇怪,圣火教又不只在岐州闹,秦州也有啊!难道秦州刺史也瞒而不报?”江英树问道。
温在恒和盛煦然对视一眼,他们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
“还有,我总觉得那卞县令行事有些不合常理,且话里有话。”江英树摩挲着下巴道,“按煦哥所说,这些地方官惯会瞒上欺下,卞兴思一个七品县令,将圣火教缉拿不力之事透露给我们,难道日后就不怕他的顶头上司廖使君怪罪?”
“卞县令是在卖关子,他并未将他所知道的全都告诉咱们。因为他也不确定,咱们毕竟是路过,若是还交由他去查,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温在恒道,“可此事又牵扯到了公主,如若经咱们的手将此事上达天听,最好朝廷派钦差下来督查此事,他才会审时度势,决定是否要和盘托出。”
“他倒是聪明,但也可恶。”江英树气道,“这样拖下去,还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受害!还父母官呢!眼看着子民被邪教蒙蔽恐吓,他们却只想着保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卞兴思算还有些良知。”盛煦然道,转首问温在恒,“那廖菊阳原任户部右侍郎,三年前调任岐州刺史,像这种外放,看似平调实则贬谪。不知他是不是受了包家案子的牵连?”
温在恒沉吟道:“这事我们在这空琢磨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对江英树道,“我给雍王写封密信,你让人……算了,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让若杉亲自跑一趟长安吧。”
若杉搬来一个小几,摆好笔墨纸砚。温在恒提笔蘸墨,正要写,盛煦然轻轻碰了他一下,他微侧首看盛煦然,盛煦然抬了抬下巴。温在恒转首望去,看见柴峻从一辆辆马车前走过,走向温乐公主歇息的地方。
“这小子以前对公主爱答不理的,最近却有事没事总往公主身边凑,莫不是又看上公主了?”盛煦然笑道。
“啊?”江英树嗤笑一声,白了盛煦然一眼,“公主一天到晚和他对着干,两个人针尖对麦芒,斗得欢着呢!你哪只眼睛看出他们暗生情愫了?依我看,照这样斗下去,这两人未成亲倒先结了仇。公主也不知怎么想的,在洛阳有陛下和贵妃娇宠着,她想怎样就怎样,现在有大哥在,也能护她一二,可去了西北,除了驸马,她还能依靠谁?招惹了驸马,对她百害无一利。”
“英宝啊,你呀还是太嫩!”盛煦然拍了拍江英树的肩膀,“我且问你,如果柴峻讨厌公主,为何公主被困火场,他也要急吼吼的冲进去救人?”
“这……”江英树一时答不上来了。
盛煦然道:“青梅竹马常有,一见钟情少见。这世上有一种情侣叫欢喜冤家,一开始两个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吵吵闹闹,有时甚至拳脚相向,可斗着斗着彼此就碰撞出火花来了,那是越斗越上瘾,一天不斗就心痒,最后两人就腻歪到一块去了。公主我不敢说,出于男人的直觉,柴峻十有八九是对公主动了心。”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挺好?”江英树道,“而且公主哪像传言中说得那么不堪?样貌出挑不说,性子也活泼,虽然是有点骄蛮,可我祖母说女子不能太软弱,厉害点才能担当起宗妇的责任。”
盛煦然低笑,转眼看温在恒,发现他提笔半晌竟一字未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