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来加班的眼镜仔一言不发,似乎还沉浸在说错话的罪恶感中继续调取了再外面两个街区的监控给他看,范围扩大至五百米内的公共摄像头与超商便利店。
王队长有些待不住,经验丰富的他自认为这样呆呆的看录像对破案没有任何作用。可能这一系列行为可能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青少年想要帮上忙,只是不信邪,但是经过两天多全组警力的搜索,那些视频中并没有能够推动案情的资料。
他没有发声阻止,默默走出了技术室。
周培毅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看完了这次事件收集的全部监控录像,不管眼镜仔有多么困扰于久坐的腰痛。随后,他按照加班民警的指引,签字了一些关于搜寻失踪人口的文件和知情书。弟弟,周培仁,法律意义上成为了真正的失踪人口。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回到家安慰好母亲的周培毅,坐到自己房间的桌前,开始回忆今天看到的内容。
弟弟是个热情而敏感的人,帮助刘校工是他经常在做的事情,而且一定会面带笑容有说有笑,这是自然而正常的事情。他对天气非常敏感,尤其是天气和温度的变化。所以问天气也非常正常。这部分里唯一反常的部分在于他对于天气的感觉错了。
根据周培毅的记忆,两天前的上午非常晴朗,甚至过于热了。因为这样的天气,他没有选择在上午和弟弟一起去学校。
一个对于天气和湿度极度敏感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犯这种分不清雨天和艳阳天的错误的。弟弟的膝盖有伤,小时候摔伤了髌骨留下了病根,雨天和雨天之前,湿度变化比较大的时候会突然疼痛,非常类似风湿。但这是只有家人才知道的事情。所以周培毅确信,弟弟绝对没有感觉错天气,一定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周围的温度和湿度。
周培毅在纸上写上疑点一:温度或湿度的变化。
接下来一个看上去有明显问题的地方,警方也调查了很久,为什么一直无法认定此次意外事件的类型?是库房坍塌还是地面塌陷还是爆炸?新闻里的照片非常模糊,但是警方的现场照片非常不一样。库房只坍塌了一半,地面也只塌陷了一半。警方没有注意的,可能在于库房的倒塌掩盖了一个非常可疑的要点。库房和地面的缺口,都是一个以周培仁为中心的球形,像是从空间中切割开一个球体,然后有人从这个球中间拿走了周培仁。警方的调查不可能做出这种疯狂的假设,他们更容易认为这是一次爆炸。
周培毅突然停止了思考,这样的假设是不是太疯了?这样思考下去是不是要假设外星人了?
他脑子里突然出现的是各种电影里看到的绿皮大眼睛外星人,穿着白大褂拿着小针管,对弟弟说:“别怕疼啊,俺就抽你一点脑花子。”
可笑的是,即便是如此滑稽的逻辑,也是这次失踪所有解释中比较合理的一个。
周培毅收回心思,继续回想今天看到的内容。在仓库监控结束前的最后几秒,也就是他要求眼镜仔反复播放的那几帧,有一个猜想是他不断观看希望验证的,那就是弟弟被什么东西惊吓到。像是听到了什么。
周培仁是个看上去非常阳光的少年,但是他也有暴躁的时候,就是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话的时候,他会吓得跳起来,变得非常生气。他的耳朵附近非常敏感,而从小的经历让他非常厌恶这种背后的突然袭击。
而在周培毅反复查看的那几帧监控画面里,周培仁有些许弓背,脖子在往前耸,像是要缩进肩膀里面。在画面里,很难发现也很模糊,但是观察异常细致的周培毅通过反复播放确认了这一点。这是周培仁暴走的前兆,他很害怕,因为害怕所以想要跳起来大声呼喊大力挥舞四肢,但他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在监控结束的最后一帧,他依然是背对着监控的,看不到表情看不到眼睛。因此周培毅只能推断为弟弟听到了什么耳边的声音而异常的害怕。
而周培毅要求观看大量周围街区的监控,也是基于这一点推断。弟弟听到的声音,在警方与校工的交谈中并没有被提及。因此这应该不是那个诡异的爆炸圆心中独有的声音。周培毅对此的第一个假设,是这个声音有独特的频率,不是普通人类可以听到的声音,周围所有街区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哪怕仓库背后的墙外就是一条小吃街,街上的商户和爆炸圆心的距离可能不到十米,他们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而这条街的麻雀,在10时35分15秒前后都飞走了。作为补充的证明,10时35分16秒,一条街以外商户的家犬,从睡眠中惊醒在狂吠不止。
有什么人类听不到的声音,频率在人耳接收范围之外。如果没有专业的设备对这声波进行捕捉,几乎是无法求证的事情。
巧合吗?巧合符合逻辑就是必然。
有了这样两个佐证,周培毅确信弟弟确实听到了“人”听不到的声音,这个声音是真实存在且可以被观察到的。而之后观看更远更大范围街区的监控,就是为了继续验证这个假设的同时,寻找第二个对这个声音有反应的人。
这个可能性非常低,可能不如自家狗自家买了一张彩票还中奖的概率高,纯粹是赌运气,诡异声音的传播范围不可知,音量是会让周培仁起鸡皮疙瘩的小声低语。周培毅赌的是这个声音更高频,损耗更少,因此传播更远,而在这个声音的传播范围内,存在一个可以交流的智慧生命,听到了这个声音。而如果找不到这个“人”,就只能寄希望于周围有能够录制高频声音的设备刚刚好录下了这个声音。
他赌对了。
在漫长的监控查看中,周培毅把允许他观看的所有监控录像中,在10时35分前后五分钟的部分都看了两遍,两倍速四屏幕,还是被他发现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巧合中的巧合,必然中的必然。
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在一页纸上画下了一家小超市的位置,画下仓库的位置,比对了小超市的方向。又在另一张纸上速写了一张几乎看不到脸的肖像画。那是一个浅发色的女生,带着黑色金字的棒球帽,看不到脸。但在10时35分2秒开始她就从几百米外,在超市里,突然转头面向学校仓库的方向。10时35分15秒时似乎被什么事情吓到手臂一抖,拿着的可乐都险些掉落。
周培毅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孩听到了让弟弟害怕的那个声音,更惊喜的是她似乎在弟弟问天气的同时注意到了仓库方向有异常。而这个发现,伴随的推导过程包括了大量听起来匪夷所思荒诞可笑的假设,比如“小绿人带走论”。但是周培毅相信自己找到了一条路,找回弟弟的唯一一条路。
他看着速写里的鸭舌帽女孩,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刻,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