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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苍白，眼窝凹陷，眼底泛着一抹彻骨的悲凉，干裂起皮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勾起绝望的嘲讽。
辨不清颜色的袍子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即使身子有摇摇欲坠之意，但他依旧尽可能地让自己身姿挺拔。
他看向虚空，唇瓣微微蠕动，语调喑哑悲怆：
“苍天在上，吾萧玉珩，乃大凌国九皇子，封号宸王，五年前御赐西北封地凉州。”
“吾上任后，扪心自问夙兴夜寐，勤勉爱民，未尝有半分懈怠。”
“然凉州城自年初以来，天降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如今城内粮仓已空，百姓皆靠树皮枯草苟延残喘。因潼宁关失守，凉州偏远，京城救援也久久无法送达。”
“若玉珩治理不当，请求神明罪己，勿要迁怒众生。”
“如今凉州城内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吾萧玉珩在此请求天神怜悯，赐下甘霖，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若有天神聆吾诉求，萧玉珩愿衣不解带，终身侍奉神明。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萧玉珩的身后，或坐或躺了一地因缺水和饥饿而面黄肌瘦的士兵。
每个人都是嘴唇干裂，面颊凹陷，有的人几近只剩下皮包骨头。
不时有还能活动的将士穿梭其中，蹲下检查，喉咙干涩地鼓励他们的袍泽：“再坚持一下，援救物资可能明天就到了。”
他们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
毕竟北侧还有匈奴虎视眈眈，潼宁关已失守，若不是凉州这片地干旱贫瘠，只怕北边早攻下来了。
长史庄仕从庙外走进来，看见萧玉珩跪地祈祷的背影，眼眶微热。
他跟随宸王多年，心里十分清楚宸王并不是信奉神明的人。
曾经的宸王意气风发，对于神明一事嗤之以鼻，认为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祈祷有神明存在。
而如今……
可是宸王他不必如此啊……
庄仕老泪纵横地走上前，声音悲切诚恳：“殿下，回京吧，您不该留在这里。”
萧玉珩没有说话，默默地将三根香插在小铜炉上。
而后起身，扫了一眼地上七横八倒苦苦煎熬的众人，眼神坚定。
“本王若是走了，凉州便是下一个潼宁，庄老可曾听闻潼宁百姓最后如何？”
庄仕身为长史，处理凉州城内一切繁杂文事，自然知晓。
两个月前潼宁遭遇城破，匈奴涌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甚至受旱灾波及，以可怜民众为军粮，血流成河。
“可是殿下，朝廷已经放弃凉州了啊！“庄仕怆然泪下，“半月之前便允诺的灾粮今日还未送达，殿下还不清楚么？”
“殿下身份尊贵，朝廷月前就已经下发密信让殿下您回京，上一次的援粮本是让您带着人马撤离凉州路途奔波所用，殿下您却全部发给了守城兵和百姓……”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萧玉珩，他神色一亮：“本王想起来，朝廷援资还发了马，快！继续杀马放血！”
庄仕听完大惊失色：“殿下，不可！若是把最后这批马也杀了，我们怎么护送殿下您出城返京！”
一旁的副将孙武听到这话，也跟着焦急地附和。
“是啊殿下！杀了战马，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您还怎么离开？末将和城中百姓大多是凉州人，心甘情愿留下死守，可您身份尊贵，实在不该陪我们葬命！”
紧跟着有将士跪了下来。
“殿下，请您收回成命！殿下治理凉州五年，兢兢业业不辞劳苦，末将等人都看在眼底，真心感念殿下。
“还请殿下保重贵体，暂且回京养精蓄锐，等他日时机合适再为臣等收复凉州，让末将等人魂归故土！”
“有生之年得遇殿下明主，末将死而无憾！”
不一会儿，破庙内刷刷跪倒一大片，众人皆面色悲凉，言辞恳切。
萧玉珩摆手，眼眶通红：“本王意已决，庄老，本王命令您快去杀马，将士们已经有人撑不住了！
“能早一分便能多挽救一人！”
见此情形，庄仕沉沉地叹出一口气，他知道宸王的脾性，他决定的事不会更改。
将士们还有人想要阻拦，庄老摇摇头，抬手制止：“罢了。”
就在他抬脚欲去库仓斩马之际，耳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奇妙响声。
细细分辨，似乎是“哗啦啦”的水流声。
众人惊讶地回头，只见案台上的香炉突然溢出一股水流，顺着炉壁窸窸窣窣地流下来，淌到桌缝，然后一滴一滴地砸在干涸的地面上。
滴答。
滴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