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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醉......阿醉......”
恍惚间,仿佛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他想要睁开双眼,但是身体沉重的疲惫感又在本能地抗拒着。
“大懒虫......别睡了,太阳要把你的屁股烤糊了。”
他忽然猛地睁开双眼,周围仍然是他熟悉的场景:房屋里悬挂着各种捕猎的用具和风干的肉制品,原本昏暗的屋子因敞开的大门而变得稍微亮堂了一些,矮床上的草席带着体温的暖和,阿母正在往小餐桌上端着今天的早餐,而小蒙还是那副调皮古怪的模样,她急急忙忙地把撩拨阿醉的头发甩回后面去,仿佛这样做就能不令他察觉到一样。
“我......我这是......在哪......”阿醉的脑袋有些迷迷糊糊的眩晕感,还有些时不时的阵痛,他撑着身体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睡糊涂啦,这是你家。”小蒙坐上了他的床边,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脑袋,学着卓清的语气道:“这野孩子,整天心思都不在家里面,总想着往外跑,和他阿爸一个样。”
这一戳,就像是为阿醉的异感按下了关闭键,那些迷糊和阵痛一下又消失不见了。
“我哪有......阿爸他野,可不关我的事啊,不是我教的啊,你要说他,别带上我呀。”
阿醉连忙摇头反驳,可话刚一说完,他又感觉这话好像什么时候说过了一样,心里总有一股怪怪的感觉。
“你们洗漱一下,准备过来吃早餐了,阿醉,蒙蒙。”卓清擦了擦脸上的汗,脸上的笑容像是有些得意,看着两个孩子的目光里宠溺满溢而出。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对她而言,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一家人在餐桌上有说有笑,而阿醉每次都能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的。
“来了。”阿醉把被子一掀,光着脚就往餐桌跑。
“啪。”卓清眼疾手快地把阿醉那快要碰到餐桌的手拍掉,“急什么,快去快去,看你这一脸的没精神,不洗漱一下我可不给你吃,你看蒙蒙,人家多听话呀,说去就去了,你要是比她还慢的话,那今天这早餐蒙蒙可要比你先吃了。”
“我这就去嘛......”阿醉悻悻地收回了左手,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往水房走去,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卓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阿母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腌肉,腌肉可不多哈......”
“了解!马上搞定,阿母你可不能让小蒙抢我的腌肉。”
听到腌肉两个字,阿醉的双眼都要放光了,他急急忙忙地朝最里面的水房跑去,阿母在他身后笑眯眯地回应着“那就看你表现了”,可声音仿佛在这个并不大的房子里离他越来越远。
水房里,阿醉正快速地擦着身体和脸,腌肉的馋虫和清水的凉意把他还有些迷糊的睡意驱走了,阿母的腌肉制作周期很长很长,但是那味道绝对值得这么长时间的等待。腌肉一般只有一些什么特别的日子才会制作,阿醉可是一直都馋着的。
今天会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呢,他一边拧着毛巾,一边胡思乱想着。突然脑海里像是窜出了什么东西一样,他手里的毛巾掉回了水里,不受控制一样低下了头,视线呆呆地锁定在自己的左手拇指上,失控只有一小会,他很快地回过了神来,那左手拇指上什么都没有。
他抬头看着铜镜,铜镜上的他显得有些憔悴,看着也和平常不大一样,看上去就像是凭空多出了一些和阿爸一样硬朗的线条,平日里眉间的淡然挂上了些许坚毅。而刚擦洗完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道泪印汩汩淌下,他有些不止所措地擦着眼泪,可那泪水根本擦不干净,没完没了地流着,他根本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么伤心,明明还是阿母给自己做了腌肉,应该是很开心才对。
是的,本来应该是很开心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开始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他猛地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小蒙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小蒙一般都很少有机会到家里来做客,她家离这里还是比较远的,一般只有在打猎的时候碰上了,才有时会跟过来做客......我好像......是打到了一只野种??
被遮盖的记忆掀开了一角,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打到了一只野种,然后想和邀请小蒙过来一起享用的。对,就是这样的!他开始逐渐回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野种、打赌、林间的飞奔、夜晚的谈笑、第二天早上的成年礼......所有他都想起来了!
快速闪动的画面随着记忆涌出,一同带出的还有近乎绝望的悲伤。
阿爸晚上没有回来,阿母在他成年礼的那天外出寻找,小蒙紧接着把他藏起来了,之后,在黑暗中,他听到了厮杀与怒吼,感受到了火光与湿冷,但是身体却动弹不了半分,黑暗中时日不知过去多久,他的感知一直浑浑噩噩,与锁链人的战斗似是昨日,又恍若隔世。
他缩在了水房里的墙角,牙关紧紧咬着,双手紧抱得指节都泛了白,泪水模糊了他眼中的一切,有种快要呼吸不上的窒息感,隔了好久才吸入的一口气,却带动着胸腔里的剧痛,折磨着他的神经。
“阿醉,快点呀,小蒙要把你的腌肉抢光了哦。”阿母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正在往水房走来,那呼唤的温柔,惊醒了被梦魇包裹着的身体。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哭的......”
卓清温柔的双手放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托起他的脸庞,那股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温暖只能稍稍缓和他的情绪,让他不至于将自己困死于窒息之中。
“为............什............”
他抬起了泪眼朦胧的脑袋,阿母的身影在泪眼中模模糊糊的,他的双手一下子紧紧抓住阿母的手,那份紧张和用力就好像坠入深渊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绳子一般,他很怕这只是梦境,可那触感和温度却又无比真实,他想要扑进她的怀里,可身体早在极度的悲伤下乱了秩序,并不能如他所愿地动作,那一字一停、无法说出的问句,每一秒的折磨都令他快要发疯。
“现在先不要问,好吗。”卓清的双手仿佛拥有着神奇的魔力,她擦拭去了阿醉的眼泪,搀扶着他起身,她轻轻地抱住了阿醉,记忆中的那份温和修复了他情绪的溃乱,“快出来,吃早餐了。”
“嗯......”
阿醉胡乱地抹着脸点了点头,他想努力挤出来一点点笑容,可一下子又变回了泣不成声的模样,那眼泪根本止不住。他跟着阿母一步一步走出水房,双手在脸上涂擦着泪痕。
小蒙早就坐在了餐桌旁,见阿醉出来了,她也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和卓清一起扶着他坐下,她们两也挨着他一左一右地坐了下来。
腌肉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香,不过他现在的样子很难看,他一语不发地大口大口咬着腌肉,像是有什么人和他抢食一样,只是吃着吃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小蒙在一旁只是笑着给他擦着眼泪,没有像以前一样数落他,而卓清则是把腌肉夹给了他,她们两个都没有吃。
“阿母......我以后......还能吃到你的腌肉吗......”他看着碗里最后一块腌肉,在泪水的涂染下,这块腌肉变得模糊不清。
“傻孩子,腌肉的方法,不是早就教会你了吗。”卓清伸出一只手,和小蒙一起把他的眼泪擦掉。
阿醉慌慌张张地把碗放回桌上,双手紧紧把阿母的手臂抱入怀里,仿佛下一秒阿母就要离他而去,那肌肤相触的温暖真实得让他惊怕。他的脸上挂着惶恐的慌张,眼神里的无助和乞求让人看得心痛,他记得阿爸说过,男人不可以经常流泪,可他没法止住内心的慌乱和害怕。
周围的东西开始慢慢地淡去,挂在墙上的腌肉,角落里摆着的捕猎用具,矮床上的草席,然后是餐桌和碗,它们就像是被涂抹着一般,快速地褪色、消失,明明是那么真实的场景,那么真实的触感,却正在淡出他的世界。
“阿醉,你要快快成熟起来啦,不然卓清姐和我都会担心的。”小蒙轻轻环抱住了他发抖的身体,“以后,不可以在别人面前哭那么大声了哦。”
“阿醉,外面还有很宽广的世界,阿母希望你能自己去见识一下,将来自己做出合适的决定。”卓清轻声道,她恬淡的笑容中仿佛包含了旧日里的所有温暖,她吻上阿醉的额头,这是所有家庭里对孩子即将出门远行的祝福礼,“阿母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从来没有出过村子,也帮不了你什么,如果你心里面有想做的事情,阿母一定会支持你去做的,但是违背了本心和害人的那种事情,阿母可不允许你做。”
“不,阿母......不......”他使劲地摇着头哭喊着。
“阿母永远爱你......”
轻轻拂去阿醉的眼泪是她的最后一个动作,她们如风般轻盈,带走了恍如实境的一切,连同那份触感和温暖,都已消散而去。
“阿母......”
他躺在抢救室的床上,昏迷中喃喃着这两个字,两滴泪珠沿着两边眼角滑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