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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静静地站在荒野上,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破败道观。道观依山而建,早已年久失修,屋檐坍塌,杂草丛生,唯有门口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匾额,上书“问道”二字。然而,那二字却被人以利器刻意划去,只剩下一片凌乱的刻痕。
这匾额显然是新的,与看起来陈旧的道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喂,陆小子,你还记得这吗?这道馆...我咋记得之前我们来过,那后土的密室都坍塌了,现如今又出世了?”
“看看里面那鎏金雕像,一看就是之前四御的雕像被推倒重建的,啧啧啧,信徒们还真省事。”小八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包括这道馆也是之前残破道馆扩建的,半旧不新的,只是不知道后土密室还在不。”
小八还在絮絮叨叨,而陆川却没有搭理他,因为他的心神都被道馆中的一个衣衫褴褛的道人给吸引了。
这破旧的道观中正盘腿坐着一个道人,那道人一头乱发,皮肤黝黑,双目深陷,整个人犹如饿死鬼一般消瘦,他的脸上满是污垢,但陆川却一眼认出他来,正是他的老熟人。
许久不见,曾在孙家的常阳山开启的时候进入其中的陆子游。
想到这里陆川也不禁有些唏嘘,曾经排行十二家前三的沈家,墨家与孙家如今都已经烟消云散,被历史的洪流碾过,彻底沦为尘埃。即便是各自坐拥着一座仙山也无济于事,这便是世间大势,人力有时穷,根本无法阻拦。
陆川心中思绪纷乱,然而他却没有停顿,双手滚动着轮椅缓缓进入道馆。那道人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慢慢抬起头,一双枯槁的眼睛望向陆川,目光晦涩,仿佛不辨人世。
“是你,我认得你……”他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如枯叶摩擦。
陆川心神微震,哪怕隔了三年,他依旧能从那声音里听出熟悉的痕迹。尽管这个道人如今形容枯槁,气息虚弱,可他仍旧是陆子游。
“是你,你还认得我吗?”陆川停下轮椅,凝视着他,眼底浮现出些许复杂之色。
按照陆川的猜测,当初陆子游为了复活他的母亲水蝶,孤身一人踏入孙家的常阳山,借助无首民作为载体,尝试以禁忌手段重塑水蝶的真灵。如今三年过去,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竟沦落至此?
陆川没有轻举妄动。虽然他已经苏醒,但此刻却无法调动任何力量,仿佛被某种莫名的禁制压制着。他只能选择以言语试探。
“你在这里等我?”陆川平静地开口,声音透着试探的意味。
陆子游闻言,脸上浮现一抹微妙的笑意,那笑意里既有讥讽,又有说不出的落寞。他嗤笑道:“等你?呵……我等的不是你......”
“那是窃星之人?在这里等?”陆川眸光一凝。
“是啊,在这里等?”陆子游低声呢喃,“我等了三年……不对,我为什么在这里等...我在等谁?”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带着一种病态的执着。
陆川皱着眉头,陆子游的状态有些奇怪,回答他的话也颠三倒四,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明显是极为聪慧的,甚至能够在被控制的情况下,背着「窃星之人」给自己传递不少信息,他一定是有着自己的计划。
陆川眯了眯眼:“三年前,你进入常阳山,找到了海量的无首民作为复活的载体……你成功了吗?”
“复活?我要复活谁?”
“复活...你的母亲,你忘了吗?你跟我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要让我认清虚假里的真实...我到底要看清楚什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陆川一连串的话问出口,认真的看着陆子游的反应。
“陆大爷快点,四周有脚步声,好像有人要来了。”弥勒童子有些不安的看向山脚,显然人数不少才会让他露出这副表情。
“等等。”陆川随意挥了一下手,阻止了弥勒童子继续说下去的话。
“复活?虚假?真实?......”
陆子游重复着这几个字眼,嘴角抽搐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川,目光里带着几分癫狂的阴翳。他的脸颊塌陷,皮肤干裂得像是枯木,嘴唇翕动,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低吟什么诡异的咒语。
“不知道,我不知道......”陆子游突然有些疯狂的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自己的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状若疯狂。
“头...好多的头,对...我需要更多的头...”
“不,我不需要...我已经知道结果了...不,我不服...那不对,应该有更正确的选择才对......”
“是谁?谁能给我更准确的选择?”
“「窃星之人」?阿赖耶?末那?陆川?深渊?旧神?....呕。”陆子游忽然疯狂的呕吐起来,从嘴里吐出一大团紫黑色的物质,似乎还有蠕虫一般的东西在他的呕吐物里疯狂的扭动着躯体,看上去恐怖异常。
可明显这般异常的场景,在陆子游吐出这团呕吐物以后反而清醒了不少,他猛的抬起头,一手撩起额前遮挡住右眼的发丝,一瞬不瞬的逼视着陆川。
“你说……成功?”他眯起眼睛,嗓音忽高忽低,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质问,“哈哈哈哈——成功?你觉得我像是成功的样子吗?”
他猛地抬起手,指着自己那双黑洞般的眼睛,脸上的肌肉一阵阵抽搐:“你看看我!陆川!你看看我!你觉得我这是成功的样子吗?!”
陆川眉头微皱,他没有作声,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昔日的熟人,昔日那个心思缜密、处事冷静的陆子游,如今却变成了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陆子游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像是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情,缓缓开口:“三年前……三年前,我在常阳山,日日夜夜地研究,尝试,用无首民填充母亲的躯壳,塑造她的形体,拼凑她的真灵……一次次,一次次……可她们一半的时间会醒来,另一半的时间……会发疯,会撕裂我……”
“会用自己的身体,在我熟睡的时候塞进我的嘴里,我的胃里,我的心里...我多想一死了之,可我的「母亲」不会做这种事。”
“毕竟「母亲」的天职是爱护自己的孩子。”子游癫狂的笑着。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诡异地柔和,像是在呢喃:“她总是对我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哭……哭着哭着,就变成了怪物……”
陆子游伸出手,指甲嵌入自己的皮肉,像是要把自己的脸撕开,他的喉咙里溢出一阵阵压抑的笑声,那笑声里带着深深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他低吼了一声,猛地朝陆川逼近一步,双目猩红,脸上的肌肉抽搐得厉害,“明明……明明她已经回来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认我!为什么她只想杀可自己?!她还不如杀了我?!”
陆川没有后退,他的手微微握紧,目光沉静如水。
他已经明白,陆子游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他这些年尝试复活水蝶,结果却制造出了一个不完整的“母亲”。这种绝望,让他在执念和疯狂之间反复横跳,最终彻底陷入疯癫的状态。
异世界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童年所不可得之物。
子游...恐怕便是在不停的搜寻能够填满他内心空洞之物,那就是「母亲」,可在他的心中母亲并不是一个形象,而是一句具象化的“器”,一个“物”。
她可以是风,可以是火,可以是光,但唯独不应该是人。
陆川只觉得喉咙有些发梗,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毕竟他也同样失去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