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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哉乾象,紫微疏上帝之宫;邈矣坤舆,丹阙披圣人之宇。
洛阳城中,最为富丽堂皇、最为守卫森严的正是其皇宫。大郑朝无数士子、商贩涌入京城之时,总要仰起头来,朝着这最神秘莫测的禁地眺望。似乎仅仅是一探,三百年皇朝的秘密就可以被人尽收眼底。
而使秘密永远保有为秘密,使禁地始终保持为禁地的,正是一支强大的御林军。
御林军大概是皇家禁军的统称,不说大郑朝立国300年,仅仅就说世宗广安年间,御林军的组成部分和领导人就发生了四次大的变化。先是由辅政大臣韩尧的弟弟韩舜引亲兵三千,组建左右营,都督宫兵马事;后由高后的叔父高季平出任羽林中郎将,调离左营,从神都本地招募丁壮两千,组建羽林五部;再后来,世宗先是命皇甫拜率五千河北兵入洛,任所谓御林军统制,后以军马调动为由,将此前的羽林五部调至潼关一线;直到世宗突然驾崩之际,高后之弟高再思以三千凉州精锐为班底,以羽林五部为羽翼,以现有御林军士兵为补充,重建了御林军,并长期担纲御林军统制。
可即使是这样一支千锤百炼的禁军,还是养了一位闲人。景兴三年初夏,当高再思率御林军主力尽数扑向神都北门之际,御林军日常办公的前殿西堂中,一位虎背熊腰之辈正在望着自己的佩剑兴叹。这人并非籍籍无名,恰是景兴皇帝的国舅爷、御林军副统制邢路兴!天子驾崩的实在突然,邢路兴不由感叹生活的荒诞。
邢路兴本出身于殷实之家,只是父亲犯了人命官司,七岁便落得父母双亡的下场。带着刚满月的妹妹,邢路兴靠着一身蛮力,竟能以杀猪宰羊的生计,干出了名堂。人生如果到了这儿,只能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是他这妹子十四年后,竟出落得亭亭玉立,林县令不争气的衙内竟看上了自己的妹子,几次三番遣人来,偏让妹子作妾。邢路兴含辛茹苦十余年,哪里能让尚小的妹子做这纨绔子的偏房,本都做了收拾细软潜逃外地的打算。恰巧高后正为元宗广纳秀女,妹妹年纪虽小,性子却泼辣,偏要去碰碰运气。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河北那么多大家闺秀,哪里沦得上农家妹子。走投无路时,有位大太监不知是缺钱使还是怎的,居然偷偷放出话来,姿色尚可的,纳银一百两,即使当不上皇上的秀女,也可以送到代王府做掌事丫鬟。
就这样,阴差阳错间,自己的妹子就成为当时的代王、后来的景兴皇帝的贴身侍女,再后来竟因为长得有几分像高后,被高后瞧中,就擢升为景兴皇帝尚不兴旺的后宫侧室!就这样邢路兴莫名其妙成了国舅爷。
大郑朝哪里有干吃俸禄的国舅爷,朝廷总要给邢路兴一个差事。当时归附已久的西南土司间有点一些纠纷,高后就点了邢路兴为钦差,带着朝廷精锐五百、黄金百两、粮草万担一同去西南调停。这本是美差,邢路兴去不去都没什么分别。
可老天爷可能总是要锻炼邢路兴一番,好巧不巧,队伍刚过九江,九江太守居然听信了妖道的推算,以为天命在我,试图举兵谋反,就要截杀这只队伍。危难之际,邢路兴本吓得两股发抖,根本不敢御马前行,更不要提指挥若定。可邢路兴底层出身,做人最是仗义,底下的士兵哪里见过这样和蔼慷慨的上官,一路得了不少好处和照顾,此刻看到邢路兴受难,更是要为邢路兴杀出一条路来。九江太守也没把邢路兴这样的关系户放在眼里,自己虽然带着三千名步骑杀来,但既没有整队、又没有防备。乱军之中最见兵勇,五百官军居然裹挟着邢路兴把九江太守杀得大败,太守的脑袋甚至都被手下人剁了下来。
一郡太守带着兵马辎重谋反,居然被五百人杀得大败,脑袋也割了下来。而带兵之人,正是曾经的杀猪宰羊之辈、当朝天子的妻兄!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功劳,高后、小皇帝都很欣慰,先是让邢路兴作了两年兵部员外郎,去年腊月还把他提拔为御林军副统制,真是好不风光。御林军副统制看着像掌管皇宫安全的二号负责人,其实副统制足有三位,而且邢路兴是其中资历最小、能力最差的一位。好在邢路兴这人颇有自知之明,乐善好施。同僚、军中士卒大多爱戴他,就连向来不能容人的高再思对他也没什么意见。而且身为少年天子的妻兄,御林军的副统制,天下不止多少有权有势的人愿意花重金结交,即便是威震河北的赵王也多次托人送过名帖、带过寿礼。
可这样的好日子,邢路兴再也体验不到了。大行皇帝一殡天,邢路兴的家门口瞬间门可罗雀起来。这两天,也就是礼部一位没有话语权的员外郎看着平日里的交情,愿意向邢路兴透露一点秘密。这个秘密一说可不得了,邢路兴居然不日就要被派去守皇陵了,妹妹更惨,居然要去神都郊外的寺庙中做个尼姑!邢路兴真感到世事无常,如今的局面,怕比当年嫁给林衙内也没风光到哪里去。
礼部的消息很快传遍御林军,但这个消息要等着大行皇帝头七结束才能发出。这种情况下,邢路兴人虽然仍在御林军活动,但高再思眼里似乎早不见这一号人。虽然知道赵王一向巴结他,但扑灭赵王的行为居然也没有背着他,毕竟一个杀猪屠狗之辈,有什么值得执掌禁军15年的高侯爷忌惮的呢?
邢路兴正在发愣时,一个有些弓背的老兵丁大踏步走进来,俯身一拜。
邢路兴见他这架势,就知道这老兵丁定有公务,可不愿搭理他,此刻只想一个人心烦。遂叹了口气,道,“什么事?小事你们自己把握,大事等高侯爷回来再说。”语气中透露着烦恼和疲惫。
这个兵丁是禁军里一个把总,大家都叫他老张。老张从世宗皇帝广安年间就开始当禁军,而今已经有二十个年头。老张家里没有银子、家外没有路子,当年也就是仗着身体壮实。可这些年风雨飘扬,禁军士官起伏极大。饶是老张,现在也混成了一个把总。老张这人最善于察言观色,早就知道邢路兴失势在即,也不愿和他发生联系,只是眼下这事儿,他还是想让邢路兴这个挂名统制拿拿主意。
老张一拱手,道,“大行皇帝的贴身太监陈瑾策马飞奔而来,小的们也不敢拦,特请邢统制定夺。”
邢路兴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这小子临了要被殉葬,冲昏了头!赶紧提剑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