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桓公:你且回去,归报石公,就说寡人得书,心中有数。
来使拜辞,驰马而去。便在此时,城门军来报,说州吁与石厚前来求见,已入国境。
陈桓公:卫侯带来多少人马?
门军:约有三千。
陈桓公:此贼!倒也谨慎奸猾。传令众将,随我出迎!
乃亲率三千虎贲,迎出城外,列开仪仗。
卫国军队开到陈都城郊,前面斥侯来报州吁。
斥侯:禀主公,陈侯亲自出城来迎,已列好仪仗,乐礼齐备。
州吁与石厚对视一眼,不由大喜。二人下车离阵,前来陈侯马前,以礼相见。
陈桓公立在战车之上,并不下车见礼,哈哈大笑。
陈桓公:你两个弑主逆贼,连本国人都不能压服,尚欲买通寡人,请天子赐封为诸侯?左右,还不与我拿下!
早有左右虎贲上前,将二人擒住,绳捆索绑。卫国军队见状,哄然溃散。
陈桓公率兵还城,命将州吁流放在本国濮地,拘留石厚于国都;随即回书石碏,请其派人前来陈国,处理两个弑君逆贼。
石碏得书,便派右宰丑前往濮邑,以向州吁进献食物为由,趁机杀死。同时又大义灭亲,派管家獳羊肩前往陈都,杀死亲子石厚。复又派出使节前往邢国,将卫桓公胞弟公子晋迎回,与众臣拥立为君,是为卫宣公。
公元前722年,周平王四十九年,鲁隐公元年,齐僖公九年,晋鄂侯二年,秦文公四十四年,楚武王十九年,宋穆公七年,卫桓公十三年,陈桓公二十三年,蔡宣侯二十八年。鲁国编年史《春秋》记事始于此年,开篇便记“夏四月,郑伯克段于鄢”。
鲁国史官以编年纪事,每年自春至冬,以四季十二月以及干支,记其事发之时。据说古时历法先有春秋,后分冬夏,因此将国史记载叫做《春秋》,此其书名来由发端。现存《春秋左氏传》,从鲁隐公记述到鲁哀公,历十二代君主,计二百四十四年。亦在此年前后开始,诸侯国大多不朝天子,绝贡周室。由是多个国家先后崛起,相互征伐,史称春秋争霸。
周平王在位五十一年驾崩,遗命使郑庄公世子忽归国,并迎太子狐回洛阳,承嗣王位。未料太子狐心伤父亲之死,一路哀痛过甚,身到洛阳,未得侍疾含殓而薨,死在亡父灵前。百官只得再为太子理丧,拥太子之子姬林嗣立,是为桓王。诸侯俱来奔丧,并谒新王。周桓王怀恨父亲被质囚于郑致死,便起用虢公忌父为卿,取代郑庄公之职。郑庄公大为不满,派祭足率军割取温地之麦,又取成周之禾,作为向王室报复,周郑自此交恶。
周桓王二年,郑庄公为报去岁宋、卫、陈、蔡联兵攻郑之仇,驱兵攻卫,进至朝歌近郊。卫以南燕军为先锋,反击郑国,郑大夫祭仲、原繁、泄驾率军北上迎敌。
郑庄公更命太子忽、公子突暗率一军,迂回至燕军背后,两面夹击。
燕军正全力对付正面郑军,太子忽、公子突率军忽于背后发起攻击,由此大败燕军。
周桓王六年,北戎军来伐,郑庄公大败来犯之敌,全歼其前军。次年,郑与宋、卫、蔡联军战于戴,郑庄公再奋神威,全歼三国联军,夺取戴城,奏凯而归。
郑国连获大胜,庄公在宫中大排筵宴,与从征诸将贺功,诸将轮番献卮上寿。
郑庄公:蔡、卫全军覆没,已足小惩;今欲问罪郕、许,二国孰先?
颍考叔:郕邻于齐,许邻于郑。主公宜正告其罪,遣将助齐伐郕,再请齐兵同来伐许。得郕则归齐,得许则归郑,不失两国同盟之谊。事毕献捷于周,亦可遮饰四方耳目。
郑庄公:此计甚善,准奏施行!
当日罢酒,郑庄公遣使至齐,共约问罪郕、许,齐侯欣然听允。于是立遣大将夷仲年将兵伐郕,郑遣大将公子吕率兵助之。郕人大惧,请降于齐。齐侯受降,使公子吕还郑,便约郑庄公伐许。公子吕途中得病而死,庄公恸哭不已,改用祭足为上卿,高渠弥为亚卿。
周桓王八年夏,齐、鲁二侯与郑伯订期,以秋七月朔合兵攻许。
郑庄公大阅军马,择日祭告太宫,聚集诸将于教场,重制蝥弧大旗,以锦为之,方一丈二尺,竿长三丈三尺,上绣“奉天讨罪”四个大字。
庄公传令:有能手执大旗,步履如常者,拜为先锋,赐以辂车。
言犹未落,大夫瑕叔盈上前,只手拔起旗竿,紧紧握定,上前三步,退后三步,仍竖立原处,略不气喘。
郑庄公:善哉,瑕叔盈真勇士也,可赐以辂车。
颍考叔:且慢!执旗展步,未为希罕,且看某舞之。
于是上前倒拔大旗,提在手中,踊身一跳,左旋右转,如长枪一般舞了一回。观者尽皆骇然,皆都交头咬耳,纷纷议论。
众将士:我等皆道此公是个先生,未料却竟是一头苍熊!
郑庄公:只知卿乃孝子,未料且是虎臣!当受此车。
言犹未毕,班中又走出一员少年将军,名叫公孙瘀,字子都,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身姿婉约,有若妇人,却又英姿飒爽,乃是男子中第一美色。
公孙瘀:此等舞旗,有何稀罕?辂车合当归我!
大踏步上前,便来夺车。考叔见他来势凶猛,知是庄公宠臣,不好争竞,便一手把著旗竿,一手挟著车辕,飞也似跑去。公孙子都见考叔去远,恨恨而返。
郑庄公:二虎不得相斗,可并列为左右先锋。另以车马两具,并赐公孙阏与瑕叔盈。
七月朔日,郑庄公誓师祭旗,亲统大兵望许城进发。不一时军至许都,见齐、鲁二侯已先在近城二十里下寨,亲自出营,等候郑伯。
三侯相见叙礼,让至郑军大营,请入中军宝帐落座,齐侯居中,鲁侯居右,郑伯居左。是日郑庄公大排筵席,为二侯接风洗尘,并犒赏三国将士。
次日出兵列阵,郑庄公先派使者至于城下,引弓搭箭,将讨伐檄书射上城去。书中数明许侯不纳职贡之罪,今奉周天子王命,前来讨伐。
许侯本系男爵,小小国都,城低池浅,兵微将寡,见到檄书,自是惊怕。但因许庄公素得民心,部下军将皆愿为效力固守,联军攻城,急切未下。
颍考叔身为先锋,要施逞手段,将蝥弧大旗擎于手中,奋力登城,守军不支。
公孙阏见考叔先已登城,想起夺车之愤,忽然自背后发一冷箭,正中考叔后心。颍考叔大叫一声,从城上倒跌下来,登时死去。
瑕叔盈见考叔身死,以为是被守城军士所伤,就地取过大旗,一踊登城,呼喝杀敌。后面众军望见,勇气百倍,一齐砍开城门。许庄公易服改装,趁乱出城,逃奔卫国。
齐、鲁、郑侯入城,出榜安民。
许国大夫百里引许君之弟新臣前来拜见,请求饶命延嗣。
齐、鲁二侯各有怜悯之意,各向郑庄公美言,替许新臣求情。郑庄公也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乃分许国为二,其东使百里奉新臣以居之,西使郑大夫公孙获居之,名为助许,实是监守。齐、鲁二侯以为处置妥当,称善不已。
百里同许叔拜谢,三侯各自归国。
画外音:其后许庄公老死于卫,直待郑庄公薨后,郑公子忽、公子突相争,公孙获病死,许叔方与百里乘机潜入许都,复整宗庙。此乃后话,在此说明。
郑庄公归国,厚赏瑕叔盈,深恨射死考叔之人。因命忤作查其伤处,回报说箭矢自后背透入,疑是本部军中仇人暗袭,只不知其凶手乃为何人。
郑庄公集合众将,问之再三,无人承认背后下手。庄公大怒,当即下令。
郑庄公:使从征之众,每百人为卒,召巫史为文,以咒诅之。不得其凶,绝不罢休!
巫史奉命,发文诵咒,三日不停。众军大惧,亦各咒骂。
咒诅三日将毕,巫史来报庄公,请焚祝文。
郑庄公亲率诸大夫前往校场,众军列阵,共观祝礼。
巫史复诵咒语,后将祝文以火焚之。焚罢祝文,只见一人蓬首垢面,径奔郑伯面前,跪拜于地,放声大哭。众军看时,见来者竟是公孙子都,出口发言,却是颍考叔声音。
公孙子都:臣考叔先登许城,何负于国?被奸臣挟争车之仇,冷箭射死。臣已请于上帝,许偿臣命。蒙主君垂念,九泉怀德!
子都说罢,猛举右手,插入自己咽喉之中。于是喷血如注,登时气绝。
众将议论:杀考叔者,原来竟是公孙子都!
郑庄公:颍考叔有灵,附魂索命,此案便罢。命于颍谷立庙,以祀考叔。
齐、鲁、郑三国伐许之后,鲁隐公班师归国。
公子翚发动宫变,弑杀鲁隐公,复立惠公之子姜允,是为鲁桓公。
镜头闪回。鲁隐公名叫息姑,乃是周公旦第八世孙,鲁惠公与继室声子所生。
息姑成年之后,父惠公为儿子张罗婚事,聘娶宋国之女仲子为妻。
仲子嫁至鲁国,入拜翁婆,仪态万方,明艳照人。鲁惠公见其美丽不可方物,于是立刻改变主意,父夺子妻,自行纳入后宫,封为右媵。息姑为人至孝,闻说此事,并无怨言。
不久之后,仲子为惠公生下一子,取名姬允。因为姬允之母仲子是为右媵,地位比声子高贵,故此子以母贵;姬允虽然年幼,然而身份贵于息姑,于是被惠公立为太子。
数年之后,惠公薨逝,遗命太子姬允承嗣即位。
国中众卿士大夫以为息姑年长而贤,于是违背惠公遗命,拥立息姑为君,是为鲁隐公。
息姑本来欲将君位让给姬允,但因姬允当时年幼,又见诸大夫不从,因此暂应即位。
鲁隐公:周室旧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今我弟姬允是为嫡子,只因年幼不能理政,寡人只得暂代执政。待姬允成年之后,我必将君位让之,众卿可为见证。
众卿:主公贤德,名闻天下,当得此位,不可过谦。
于是隐公执政鲁国,臣民欢悦。五年,在棠地观鱼;八年,与郑国交换封邑,定为盟国。十年,鲁国联合齐、郑,攻打宋、许。
鲁惠公之弟、鲁隐公叔父公子翚字羽父,英勇善战,在数场对外战役之中都立有大功,由是恃功自傲,渐渐专权。鲁隐公十一年冬,公子翚来见隐公,请屏退左右,进献密计。
公子翚:主公为君,鲁国安定,百姓富足,满朝文臣无不听命。今子允已经长成,大为后患。若依臣计,不如趁早除之。则公为国君,臣为太宰,不亦可乎?
鲁隐公:是何言耶!卿何有如此恶念?我弟允早被立为太子,且是先君遗命。只因太子年幼,我才代弟执政,勉为国君,今十一年矣,无日不思还政于太子。诚如卿言,今太子允确实已经长大,故我已在菟裘修建宫舍,将于彼处颐养终年。国君之位,我已决定还给太子,卿其早息此恶念,休得再言!
公子翚闻罢此言,半晌无语,诺诺而退。
公子翚:国君不从我言,倒是小可。但若将我计告诉太子,则太子继位之后,必要杀我。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即是如此,便休怪我意狠心毒!
思来想去,于是恶念陡生,便私去拜见公子允。
姬允:叔父何来,有何指教?
公子翚:臣有秘事,欲告太子,请屏退左右。
姬允:侍者已退,叔父请讲。
公子翚:我乃先帝胞弟,近为宗室,国家之事,焉可不顾?今太子年长,息姑理当让位。然我入宫以言试之,方知息姑是欲长霸此位,并决意要除掉太子,自己永做国君也。
姬允:我兄执政十数年,满朝文武无不听命;若要我死,如何逃脱?
公子翚:先下手者为强,后下手者遭殃。太子若许臣以太宰之任,臣愿冒死召募勇士,为太子诛杀息姑。
姬允:既是如此,听信叔父处置。事成之后,必封叔父以为太宰,决不食言。
二人计议已定,公子翚告辞回府,自去安排行刺,阴谋作乱。
镜头闪回。鲁隐公息姑为公子之时,带兵与郑国作战,一战而败,被郑国俘虏。
息姑以重金贿赂郑国大夫尹氏,仗其在郑侯面前美言,方才得以脱身,回到鲁国。
隐公还国,为报答尹氏救命之恩,将尹氏家神钟巫供奉在自己私邸空园,每逢朔日前往祭拜。祭毕天晚,就住在大臣蒍氏家中,次日回宫,由此成为定规,即位国君后亦不曾废。
公子翚熟知隐公此习,既得太子允授命,遂以重金召募刺客,命趁月朔祭拜之日前往,潜入蒍氏家中,候至隐公熟睡之时,将其暗杀。
鲁隐公既死,又在公子翚拥护之下,公子允由此得以即位为君,即为鲁桓公。
桓公即位,为掩人耳目,便令公子翚嫁祸蒍氏,诬以弑君之罪诛之。蒍氏死得糊里糊涂,可谓是中国史上首个替罪羊。《春秋》为隐瞒息姑被姬允所弑真相,故此谥号为隐。
画外音:可叹鲁隐公不智,并缺杀伐决断之谋!当公子翚请杀太子允时,隐公既谓其乃乱言,则何不于来日上朝之时当众暴明其罪,就此杀之?则自己让位心志大昭,太子允亦必感激涕零,甚至就此固辞君位,亦未可知。反而激成弑逆之恶,是因优柔不断,自取其祸!
鲁桓公继位之后,遣使前往新郑之都,复与郑国修好。郑庄公从之,并于越地歃血立誓,永好无渝。自是鲁、郑往来交好,信使不绝。
当鲁、郑交好之时,宋郑之间却是战乱不断。
只因宋穆公之子宋冯避难在郑,宋殇公心中忌讳,不除不快,故此十年来出兵伐郑不止,故此宋、郑交恶为仇。宋国太宰华督执政掌权,素与公子冯有交,见宋殇公屡次用兵于郑,非欲将公子冯置于死地,口虽不言,心中已生异志。
华督乃是成汤后裔,子姓华氏,名督,字华父,故称华父督。宋戴公之孙,好父说之子,官至太宰,位及六卿之首。其后世子孙,独掌宋国朝政,长达二百余年。史籍《古今姓氏书辨证》认为,华督是中国第一个以华为姓氏者。
宋国司马孔父嘉掌握兵权,娶妻魏氏,容色美艳无伦。
有次孔妻魏氏归宁省母,在路上碰见华督,交车而过。华督赞羡,回头盯视不已。
华督:此是谁家之妇?既美且艳!
御者:观其车马御者,乃是大司马孔父嘉府上家眷。
华督:回至京城,你可散布谣言。便说国君在位十年,对外十一战,皆是孔父嘉力主为之。必杀孔父嘉,宋国方得安宁。切须机密,事成有赏。(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