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后因文鸯并非己党,亦不多辨,即代惠帝下诏,令孟观前去缉拿,夷其三族。
画外音:东安王司马繇本是曹魏征东将军诸葛诞外孙,其深恨当年文钦与文鸯父子背叛诸葛诞,致使外祖败亡,终被屠灭三族,故此常欲为外祖全家报仇,今日方得其便。文鸯之父文钦当年被诸葛诞冤杀,只谓子报父仇,乃是天道循环,未料诸葛诞亦有后人为其报冤,真乃是应了“冤冤相报,何时是了”之言,那也是难以说清孰是孰非的了。
闪回结束,洛阳城中,禁军出动。
孟观领了皇后贾南风之命,引禁军到了文鸯府宅,先命团团围住。因惧文鸯武勇,恐其反抗,即先令传旨官入府,如此宣读天子诏令,改动数字,骗其就缚。
文鸯亦知京中大乱,闻皇帝有诏至府,不疑有他,尚以为是诏命自己率府中部曲平乱,即令家仆在庭院中排摆香案,跪听诏旨。
传旨官:皇帝诏曰,东夷校尉文鸯勾结反臣杨骏,罪在不赦,命令自裁,钦此!
文鸯听罢,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怒而起,一脚踢飞香案,叫道:太傅谋反,与某家何干?尔等妄捏罪名,屠害忠良,某却不服!
说罢回手,自墙上摘下打将钢鞭,一个箭步跳入院中,使个夜战八方之势,向周围扫视张望。传旨官当场吓瘫在地,满院禁军见文鸯如此,无不气为之夺。
文鸯立于庭院,挥手一鞭,将院中假山削去半个山头,直飞出三五丈远,落地砸个大坑。大叫一声道:哪个敢来拿我?
声如惊雷,天地为之变色。
话音刚落,忽闻身后哭叫连天。回头看时,却是东安王司马繇趁孟观在前院传旨,自带五十名禁军从后门直进内宅,将文鸯妻儿奴仆百余口拘到前院中来,故此哭叫。
司马繇冷笑:东夷校尉,莫非你要抗命造反不成?
文鸯:东安王,某与太傅杨骏无涉。你放我家小,某便随你上殿见陛下评理。
司马繇回首唤于海生上前,对文鸯说道:将军可曾识得此人?他出首说杨骏亲写书信与你,有“共议大事”之语,难道不是铁证如山?
文鸯知道百口莫辩,沉声道:东安王,你自忖单凭这几百禁军,能擒住文某乎?
司马繇以言激道:你便有当年吕奉先之勇,那又如何?将军初叛曹魏,再叛诸葛公,三叛东吴,今欲四叛晋国耶?便是你逃出洛阳,天下岂有容身之地!今若伏法,依然身为晋臣,名留青史。某念将军前有平灭秃发鲜卑之功,可于陛下驾前保你妻儿无恙,后嗣不斩。若是侍勇顽抗,则此一百余口,皆乃枉死于将军钢鞭之下也。
文鸯被他一番话激住,左思右想,肝肠寸断,仰天长叹:列祖先父呵!某当年不死,至有今日结果,真是有辱先人。恨不当日死于城陷,留作今日之羞!
又盯视司马繇问道:公适才令某“后嗣不斩,爵禄不绝”之语,言出如纶否?
司马繇:某乃宗室亲王,当着这许多人之面,岂有食言之理?
文鸯:那便好。某将这颗首级献于阁下,以释诸葛公之恨罢了!
说罢撒手扔鞭,抽出肋下宝剑,向颈中一勒。可叹一员当世无敌虎将,落得这般下场。
与此同时,却听人丛中一声惨叫,又一具尸体倒地。司马繇扭头观看,原来是马夫于海生被文鸯所掷钢鞭砸碎头颅,登时毙命。待于海生死了,文鸯尸身方才轰然倒地。
司马繇令人拣起文鸯首级,置于匣中,然后喝令:将他家眷悉数杀了,一个不留!
禁军领命,钢刀落处,文鸯一家一百余三口人头落地,血流满院。
司马繇哈哈大笑,率兵转身而去。对于海生尸首,却是理也不理。
孟观见此,惊呆半晌,服其狠毒无双。于是下令打扫满院尸首,以牛车拉至城外掩埋;又令冲洗地面,掩盖血迹,回宫缴旨而去。
镜头转换,朝堂之上。
杨骏一党虽除,但天下言论淘淘,朝中百官战怵,经月不宁。
次年,晋帝改元永宁初年,并下诏天下:太傅舅氏杨骏,虽失为臣之道,至宗族毁灭,甥舅之情,甚伤我心。今以蓩亭侯杨超为奉朝请、骑都尉,以慰藉孝亲之情。
至此百官非议渐止,朝政大权尽握于皇后贾南风之手,生杀自由。惠帝痴傻懦弱,凡皇后所议无不听从,至于诏令玺印尽归其掌握,满朝公卿只知有贾后,不复知有惠帝。
镜头闪回,叙述贾南风来历。
字幕:贾南风,小名贾旹,太傅贾充之女,魏甘露二年出生。
晋泰始七年,因鲜卑乱起,贾充被武帝任命镇守长安,督军平定河西。贾充惧死,且自知不会带兵争战,乃忧虑万分。
中书监荀勖与贾充交好,于是献计:太傅若不欲离朝,何不求嫁女儿于太子司马衷?公既为太子皇丈,则可藉此婚事,而逃避出镇长安矣。
贾充大喜,于是经皇后杨艳及荀勖力荐,武帝司马炎最终准其婚事。
当时贾充生有二女,长女南风貌丑,次女貌美,但尚幼小。贾充始欲嫁其小女,因其年幼,身材尚未长成,方使南风代妹出嫁太子。好在太子呆傻,也不以美丑为意。
泰始八年,贾南风被册立为太子妃。
便在此时,大臣和峤等人联名上疏武帝:臣等以为,太子不智,不宜立作储君。
晋武帝:卿等之言虽然有理,但废立太子乃国之大事,不可轻易行之。
和峤:若依臣议,陛下可召集东宫属官宴会,当场命题,令太子宴罢之前答出,以试其才。若果能答出,则可仍为太子;若是不能,则以此为由,另立别子可也。
晋武帝:此计甚妙,即可行之。
于是传旨,设宴召集东宫属官,以使太子身边再无谋士;复命侍臣张泓将和峤所出试题传入东宫,令太子司马衷作答,并限宴罢必复,以试其才。
张泓领旨,将考题送入东宫,立等太子答卷。
太子妃贾南风接过封套,拆开观其试题,俱都关乎国计民生,知道太子必不懂如何作答。又见宫内再无谋士文官,于是干脆亲自捉笔代答,句句引经据典,字字文采飞扬。
不过片刻之时,贾南风文不加点,已经挥笔而就,递给张泓。
张泓看过答案,暗自赞叹,但却摇头说道:太子妃果然是门第家风,出手不凡。但下臣以为,陛下明明知道太子不甚读书,今答题却引经据典,定然识破是他人代答。太子妃不如按此文中意思,翻以白话,再上呈陛下御览,则必能过关。
贾南风:若非贤卿提醒,几乎弄巧成拙,误其大事。即请先生代为翻成白话,若何?
张泓:微臣遵命,乐意效劳。
于是立即动笔,将华丽辞章更换为俚词俗语,但其文理见识,却依原意。
贾南风看罢,大声称赞,便将司马衷唤过,命其抄写一遍,再请张泓持之,回报武帝。
张泓回到前殿,见皇帝宴会尚未进行过半。于是上前行礼,呈上太子答条。武帝览其所答大喜,将答卷递给太子少傅卫瓘:贤卿请看,太子见识过人,岂是愚昧之人耶!
卫瓘接过,粗览一遍,便知必非太子所答,于是笑而不言。
武帝命将答卷传示和峤等上疏诸臣,众人俱都目瞪口呆,再无异言。
镜头转换,太子东宫。
贾南风善妒而且诡诈,太子司马衷惧之,若宠幸其他妃嫔,亦是偷偷摸摸。但贾南风在宫中遍布耳目,若一旦闻说哪个妃嫔有孕,则必唤至,亲执铁戟敲击其腹,令胎儿流产。
因下手没有轻重,至有妃嫔被笞死者,惨叫声闻于东宫之外。
有内侍夜闻东宫惨叫,打听确实,不敢隐瞒,报与武帝。
司马炎大惊,亲唤太子来问,方知竟有敲胎杀妃恶事,于是大怒,欲废太子妃。后宫充华赵粲、皇后杨芷及大臣杨珧闻知,皆为贾南风求情。
皇后杨芷善言谏道:太傅贾充有大功勋于社稷,家人便是有过,犹当数世宽宥。贾妃是其亲女,且正在年少,正复妒忌之间,不足以一眚掩其大德。
晋武帝:杀我子孙,毁我苗裔,岂是小过!
贾充门生荀勖等人闻说皇后求情不准,更是四处奔走,互相串联,与朝中重臣联名力保太子妃。武帝见众卿皆为太子妃美言,只得作罢,后因病危而逝,于是贾南风终不得废。
杨皇后见贾氏逃过一劫,甚为高兴,于是便将贾南风唤至,回以训诫,不得再犯。
贾南风对杨后力保自己之事毫不知情,反因杨后劝诫为恨。
此时既诛杨骏,因思独揽三宫,更欲废掉太后杨芷,故令一班亲信大臣,群起弹劾。
闪回结束。晋惠帝司马衷见众臣奏议太后之罪,不敢违背众议,只得下诏,使后军将军荀悝将杨芷送往永宁宫,使其远离朝堂,不得参政。
又恐太后深宫独居孤单,诏令特赦杨骏之妻高都君庞氏不死,准与其女杨芷同居。
贾南风闻报大怒,不肯干休,复又唆使大臣联名上奏。其表略云:
故太傅杨骏之叛,皇太后明知其事而不报,且暗地施展奸谋,企图颠覆社稷。箭射帛书,邀集将士,便是铁证。其父女同恶相济,自绝于天,岂可母仪天下哉?昔鲁庄公与母文姜绝亲,《春秋》所许,意在人君应顺承祖宗大业,示天下以至公无私耳。今陛下虽有母子亲情难遏,不欲治罪,惟臣下不能从命。请陛下召集王公朝议,以决是非。
一时奏章如同雪片云集,众议汹汹,皆是一般口吻。
司马衷览奏不悦,下诏道:事关重大,需查清再议。
贾南风见此,又唆使有司上奏:杨骏借外戚资历,居冢宰重任。陛下居丧期间,因委以大权,以致图谋篡逆,安插党羽于朝。皇太后与杨骏唇齿相依,协同叛逆,此不赦之罪也。及阴谋暴露,杨骏复又抗拒诏命,拥兵恃众,使宫府血刃,酿成大乱。而太后又射帛书邀集将士,奖励凶党,上负于祖宗之灵,下使亿万百姓绝望。昔文姜谋乱,《春秋》斥之;吕雉族叛,宗庙降位,皆史鉴不远。故依前例,应废太后为峻阳庶人,惟乞俯允。
惠帝览奏,知是皇后贾南风唆使,不敢明斥其非,只得公议于公卿大臣。
中书监张华上表,为太后脱罪:太后侍奉先帝,未有失德之处。今与所亲结党是实,臣以为应按汉成帝赵皇后旧例,降称武帝皇后,安置离宫,以保天子亲眷之恩始终。
惠帝闻奏大喜,便欲照准。
贾南风大急,乃亲出帘外,与惠帝并肩,以目示意阶下各宗室诸王,大使眼色。
尚书令、下邳王司马晃见到贾后眼色,当下越班而出,奏道:张公之论,臣以为不妥。皇太后与杨骏阴谋危害社稷,便不能奉承宗庙,与先帝相配。应贬皇太后为民,废黜尊号,使移居金墉城,上可匡正社稷,下可孚万民之望。
礼部有司诸官见有下邳王带头,于是紧附其议:臣等请从尚书司马公之议,将太后废为平民。至于废太后之供养,可据陛下报恩之愿,务必丰厚,以完人子孝道。杨骏作乱大罪,太后既废为平民,亦请将其母庞氏交付廷尉行刑。
司马氏宗室诸王因受杨骏欺压已久,闻听此言,一齐出班,无不附和此议。
司马衷见众意难违,暗叹道:老外祖,何得罪人如此之多耶!
欲待还要不许,贾南风又冲各有司官吏大使眼色。诸官顺承贾南风之意,一齐出班跪拜,再三请求,必要罢黜太后之位。司马衷无奈,只得准奏。
诏旨下到内宫,太后杨芷大惊失色,抱住其母庞氏大哭,身侧宫女侍监无不下泪。
杨芷泣道:女儿深悔当初!不应轻信内侍及宫女之言,不安心坐于正宫,却搞甚么血书求救,至有今天之事,非但自身不保,而且累及老母。
庞氏:事到如今,也只索听天由命。
杨芷:当今陛下,绝不至如此无情。皆是贾氏唆使众官诸王,乃至于此也。
于是顾不得身份体面,亲到贾南风宫中求见,断发覆面,叩头以前额触地,苦苦哀求,并上表称妾,只求保全母亲一命。
贾南风至此志得意舒,高坐于堂,对太后不予理睬,至其昏厥,方令侍监拖回太后旧宫,等候发遣。可叹昔日婆媳尊卑之别,今日反转乾坤,颠倒其位。
有司衙门奉了圣旨,这日在午门外排列法场,刑杀太后母亲庞氏。可怜庞氏荣耀一生,临到白发苍然,终不免颈上餐刀,命赴黄泉。
行刑已毕,废太后杨芷即被押送至金墉城,就此幽禁。
贾南风犹不罢休,非欲将太后治于死地而后快,命将太后内侍及宫人全部遣散,并令监守官吏,不许给杨芷食物,任其自死。
字幕:杨芷连续八日不得进食,终于元康二年卯月初一日,被活活饿死于金镛别宫,终年三十四岁,做皇后、皇太后共计一十五年。
杨太后虽死,贾南风又恐其至黄泉与武帝相见,状告自己惨毒,于是延请道士作法,贴灵符于太后之棺,并镇以药石,意在使太后永不得入于轮回,无法得见武帝司马炎之面。
太后饿杀,外戚杨氏集团即告覆亡,自此举朝权柄悉归贾后一党。
贾南风为树朋党,于是奏准惠帝,征召汝南王司马亮入京为太宰,太保卫瓘录尚书事,使二人一同辅政。又命司马玮为卫将军,司马繇为尚书左仆射,共同统领杨骏原班军马。
贾南风则与族兄贾模、从舅郭彰、妹贾午之子贾谧等干预国事,愈发为所欲为。
镜头转换,汝南王司马亮入朝辅政。
汝南王当政,为取悦众臣,下令有司叙论诛灭杨骏之功。待参与伐杨名单列出,便议奏使参与其事诸将一千零八十一人皆封列侯,并予以厚赏。
御史中丞傅咸谏道:侯爵何重,不可轻加。今诸官并无战功而轻易受此重赏,则此后人人莫不乐见国中有祸,朝廷生乱,反致祸源无穷也。依臣所论,绝不可如此为之。
司马亮不从其谏,一意孤行,终封列侯千人,由此使朝中爵位轻如稻草,不值一文。
其后不久,汝南王便如杨骏当初,开始专权于朝,遍插亲信,明结党羽。以后凡有军国大事,从不议之于众臣,只与卫瓘独断专行。
傅咸又上书切谏,司马亮怒而不从,愈加变本加厉,横行无忌。
东安王司马繇见此,以为司马亮在讨平太傅之乱中并无尺寸之功,却得此重位,于是愤愤不平,常与楚王司马玮于私下议论,欲谋杀司马亮,图谋废除贾后。
司马亮看破司马繇之谋,于是先下手为台,秘密进宫来见贾后奏道:东安王兵权过重,更有异志,意图专擅朝政。宜早废之,不可使其酿成大患。楚王司马玮在诛杨骏之役中立有大功,且有功不伐,行谦退之德,可使其代掌东安王之兵,方保社稷万无一失。
贾后从之,于是矫发天子诏旨,指控东安王谋叛,念其前功免诛,免官流放带方郡。
司马繇平空受枉,但见司马亮势大,又有贾后作其靠山,于是莫敢谁何,只得向司马玮哭诉一场,忍气吞声,奉诏出京,赴带方郡去了。
贾后即召楚王司马玮入宫,代受东安王之职。
楚王既有了兵权,于是专立威名,非但不将惠帝看在眼里,既连汝南王司马亮及皇后贾南风之意亦常忤逆,完全自专朝政。
司马亮大怒,议于卫瓘:楚王无礼至甚!贤卿教我,如何杀得楚王,以消我恨?
卫瓘道:司马玮并无过错,如何公然害之?若要削其兵权,某倒有一计。殿下来日入朝,可表奏陛下,称楚王功伟,更兼勇略过人,可封其为大将军,令归于封国,镇守西边,则盗贼敛迹,天下太平矣。若楚王离京,则朝中之事惟任殿下所行,岂不妙哉?
司马亮闻言大喜,以为妙计,立即回府作表,专待来日上奏,驱逐楚王司马玮出离洛阳。眼见一场大乱,就在眼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