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阶下山呼:万岁不可!
众人视之,见乃是华山王元鸷,出班奏道:陛下乃一国之主,不可轻出战阵。兹有黄河天险,尔朱兆岂能轻渡?
元子攸再次昏头,遂不设防。
尔朱兆既已合兵,准备进军洛阳,便派人请晋州刺史高欢前来,谋议一起举事。
高欢见尔朱兆来书,对长史孙腾说道:以臣伐君,大逆不道。但我若不与其同往,则必招其怨恨。卿可前往彼营,申明我意,就说西蜀未平,不可顾此而失彼,以遗后顾之忧。待某平定蜀地,当与其共成大事。你就如此跟尔朱兆解释,看其反应,复来报我。
孙腾奉命前往尔朱兆大营,申明高欢之意。尔朱兆不悦道:你回去告诉高兄,我做一梦大吉,此次定能成功,请他不要托辞推故。
孙腾问道:未知殿下所得何梦?
尔朱兆答:我梦见先父登于高阜,周围之地皆经犁耕,惟有数株马兰草尚存。我父便问从者,何不除之?左右乃说其草坚不可除。我父便命我将其拔掉,某手到草除,毫不费力。由此观之,某此入京,定能胜利,请高公自决。
孙腾向尔朱兆称贺,再拜应诺,便回晋州,禀于主将高欢,详说其梦。
高欢问道:此梦究竟何意,先生可会解否?
孙腾笑道:依臣所谓,马兰不能除者,乃说尔朱氏尚荣,众人皆不能破之。今反而灭于彼手,毫不费力,是说尔朱氏必于其手中败亡,又何疑焉!
高欢复问:若依公论,我当如何应对?
孙腾:某观此人如此猖狂,兴兵侵犯朝廷,势必成而复败。今尔朱兆必欲南行,天子陈军于河,彼无法得渡,必定退还。将军不如乘势自太行山东下,出其不意,名为相助,实乃平叛,尔朱氏可一举擒之矣。
高欢称善,便即按兵以待。
镜头闪回,补叙高欢来历。
字幕:高欢,表字贺六浑,原籍渤海蓨县。祖父高谧官至北魏侍御史,父高树生时家世沦落。母亲韩期姬因难产而亡,高欢由其姐常山君高娄斤和姐夫尉景抚养长大。
高欢作为破落户子弟,遑论前途,生活亦不能如意。后娶鲜卑女娄昭君,这才从女方嫁妆中得到战马一匹,得为铺兵,后在边镇伍中当上队主,统领百人。
遂结交同僚司马子如、孙腾等,另与商人刘贵为友。
孝昌四年七月,高欢在尔朱荣麾下为将,随尔朱荣以七千精锐骑兵大破葛荣,于阵前招降葛荣军中七王,并其万余部众。
葛荣败亡,高欢于战后继续收编葛荣余众,以冀、定、相诸州为据点,声势日渐威壮。至此尔朱家族起兵反叛,高欢便纳孙腾之策,引二十万余众回驻河北,自守晋州。
闪回结束,复说洛阳之战。
尔朱兆不见高欢回复,更不在意,带兵日夜兼程,赶至河桥。只见往日黄河滔天巨浪,此时竟然干涸,水浅不过马腹。
尔朱兆大喜道:此苍天欲使我报仇,成此盖世之功。
乃命涉水过河,大军轻松渡过天险。渡河之后,此时又无端刮起暴风,尘埃漫天,对面五尺不能见物。沙尘暴从天而降,便复成尔朱兆进军最好掩护,直抵洛阳城下。
此时魏国君臣犹不知敌军已至城外,竟完全不设防备。
当尔朱兆骑兵夺城而进,直接攻至皇宫之时,皇宫卫士才发觉大敌来临,欲待弯弓射箭时,敌军已逼近眼前,枪矢皆不得发。众卫士见状大惧,全部四散奔走。
元鸷掌握皇宫禁军,竟下令手下卫兵不要抵抗,弃械投降叛军,于是洛阳再次沦陷。
孝庄帝见左右手下散尽,急从后宰门而出,徒步拼命跑到云龙门外,隐身树林之中。
值此危急时刻,忽见城阳王元徽带其本部人马,正携带大堆钱财路过。元子攸连忙由林中跃出,大声呼救:城阳王,贤卿!朕在此处,快来救驾!
元徽正行之间,回顾见是当今天子。至此临危时刻,岂肯一死报效君王?当下毫不犹豫,反催其坐骑飞驰,不顾天子而去。
元子攸此时明白自己所托非人,但为时已晚,尔朱兆叛军拥至,将孝庄帝生擒。
元徽带金银财宝及五十余骑,躲到亲信寇祖仁家中。寇祖仁听闻尔朱兆以千户侯悬赏捉拿元徽,便毫不犹豫杀死元徽,将其财宝贪为己有,再以其项上人头,来向尔朱兆邀功。
可怜!不忠不孝之辈,恒被不忠不孝之人卖之,此言能不信哉?
尔朱兆进入洛阳,进殿升座,得意至极。便在此时,晋阳守将遣使来报:纥豆陵步蕃引军南逼晋阳,兵势强大,所向披靡。臣等难以拒敌,请殿下疾速反兵回救!
尔朱兆闻报大惊,乃留从叔父尔朱世隆等人镇守洛阳,自率大军携孝庄帝赶回晋阳。
两军相遇,大小十余阵,契胡兵屡战不利。尔朱兆虽然骁勇果敢,但并无用兵谋略,又在地利上失其先机,遂频频被纥豆陵步蕃打败。
尔朱兆于是统领兵马撤还晋阳,谋求东出太行山。
都督尉景与高欢交厚,当时跟随尔朱兆南进洛阳,于是将前后之事写信告诉高欢。
高欢得到书信大为吃惊,急召孙腾:不料天助其成此大功!卿可驰马到尔朱兆处,向其祝贺,并秘访孝庄帝被囚何处。假如皇帝被其送到并州,公当驰马来报,我当在半路以兵迎回,以大义号召天下,挟天子而令诸侯。
孙腾领命起身,日夜驰行,却正好在半路上遇到押送孝庄帝之军。孙腾既知皇帝下落,乃不去见尔朱兆,急回来报知高欢。
高欢闻报,急率骑兵东进,欲效当年曹操迎汉献帝徙都许昌旧例,成其霸业。
其时孝庄帝及其嫔妃妻子被掠,皆被囚禁在永宁寺。
尔朱兆恼怒元子攸亲杀其父尔朱荣,乃先囚孝庄帝诸子,任意污辱嫔妃,再放纵士兵进寺,任意掳掠。其后命将孝庄帝押送到晋阳,囚于城外三级寺。
后因屡败于纥豆陵步蕃,尔朱兆迁怒于孝庄帝,即命人弑帝于寺。
尉景见此,寄书密报高欢,告知孝庄帝已死。
高欢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只得率兵西还,并写信给尔朱兆,陈述利害,诫其不要残害宗室皇子,在海内留下恶名。
尔朱兆观书十分恼怒,拒不采纳,复将孝庄帝诸子尽皆杀害。并杀司徒公、临淮王元彧,左仆射、范阳王元诲等宗室成员,由此朝廷重臣诛灭殆尽。
当时高欢镇守晋州,另有二十余万六镇流民分驻河北,尔朱兆不敢十分得罪,复使人到晋州征召高欢,约其共击纥豆陵步蕃,并允诺分出三州六镇军马,让予高欢统领。
高欢知道时机将至,乃欣然起兵,出于晋州,引河北军前来与尔朱兆汇合。
两军汇合,各自扎下营寨。高欢升帐,大会谋臣武将,商议对敌之计已毕。于是尔朱兆与高欢分兵别营,引兵向南出发,以避纥豆陵步蕃锐气,同时诱敌深入,设好埋伏。
纥豆陵步蕃挥兵大进,直到乐平郡,安营扎寨。
当晚鹿角尚未设定,高欢与尔朱兆两路军呐喊杀至。由是一队负责砍杀,一队负责放火扰敌,遂大败步蕃军,复追至秀容石鼓山。
纥豆陵步蕃大败溃逃,当夜露宿河滩。正欲进食之际,忽听金鼓震天,号角长鸣,高欢伏兵大起,当即冲入营栅,直入中军,斩杀纥豆陵步蕃。
尔朱兆随后赶到,闻说敌猷授首,遂引数十名将领到高欢营帐,通夜喝酒,彼此庆贺。
酒过三巡,尔朱光便于席间向高欢请教:今六镇降兵被迁置于河北,屡屡造反不已。将军熟知六镇叛军内幕,请实告我,当如何处置这些降兵,方保万安?
高欢离座起身答道:六镇降兵反叛不休,又不能全部诛杀,大王宜选心腹之人统领之。若再有反叛,则归罪其将领,斯其可矣。
尔朱兆:此言甚是,但不知谁能去当此统领?
贺拔允当时同席饮酒,不知高欢此言是计,在旁高声应道:以降将而辖降兵,便使高将军去统领六镇降兵,岂非得其所哉!
高欢深知尔朱兆多疑,闻言佯作大怒,起身一拳,打得贺拨允满嘴冒血,门牙落地,骂道:今太原王虽崩,天下事皆听于殿下;殿下未决,能轮到你说三道四!
贺拔允被打得懵圈,暗道:此人怎地狗咬汉钟离,不识真神!某助你讨要兵权,怎反而打落我吃饭依仗?
当即将酒杯掷地,便要与高欢放对。
尔朱兆却觉高欢忠心耿耿,喝止贺拔允,便趁酒兴当众宣布,命高欢为六镇降兵统帅。高欢心中大喜过望,急向贺拔允大使眼色示意,目光中颇露感谢之意。
贺拔允这才明白自己反被高欢利用,于是不复言语,暗道:这是怎么说!用我这一颗牙齿,倒成全他数十万爪牙。
高欢恐怕尔朱兆酒醒后反悔,立刻讨其将令,自出大帐,向禁营统领宣布:我受大王之命,统管六镇降兵,都到汾河以东受我号令,迟慢者斩。
遂令部将接管降兵营,立刻驰奔阳曲川,建立统军大营。
六镇降兵一向厌恶尔朱氏及其契胡兵士,闻令欢声雷动,极速奔赴高欢统军大营。集合完毕,得五万精兵,皆为久经战阵勇士。
高欢上书尔朱兆,说山西霜旱灾多,请求移师山东就食。尔朱兆见书大笑,即刻照准。
长史慕容绍宗进言:此乃高欢意图摆脱大王控制,谋求自立也。大王不可允之。
尔朱兆喝道:高欢好不容易替我解决六镇降兵痼疾,偏你在这里喋喋不休!
遂令将慕容绍宗关进牢房,下令高欢移军山东。
镜头转换,人在征途。
高欢率军自晋阳出发,途遇尔朱荣妻子,率车队自洛阳返还山西。因见其队中有好马三百余匹,即令部将皆以坐骑更换。
尔朱荣妻无力以抗,只得由他。回到晋阳见到侄儿尔朱兆,便将高欢夺马之事说之。
尔朱兆听罢婶母哭诉,不由冲冲大怒,忙将慕容绍宗放出监牢,问以应对之计。
慕容绍宗答道:此事易也。高欢虽然夺马,但羽翼未成,不敢公然与殿下反目。殿下可率军追之,复派人召高欢至营,就而杀之可也。
尔朱兆乃从其计,亲率军队追至襄垣,使人至高欢军营,约其来会,说有要事相商。高欢虽知尔朱兆难以信任,但亦不疑其欲杀己,便准备应召前往。
长史孙滕听闻此事,疾速赶至,见高欢已在马背将发,牵住衣襟叫道:当年刘玄德既离许都,便无退路。将军今尚欲复与曹孟德于后园亭下,煮酒再论天下英雄耶!
高欢闻言大悟,由此拒而不往。
使者回报,尔朱兆便知其谋已泄,于是高声责骂孙滕,引军而去。两军各自散去,高欢从襄垣东出还营,尔朱兆从汾州率骑兵还据晋阳。
高欢引军趋赴山东,严肃军纪,秋毫无犯。每过麦田,则先下马拉缰,部众效之,遂得当地人民拥戴。此时高欢尚不敢与尔朱氏决裂,为使属下无路可退,遂派心腹部下伪造尔朱兆军令,命六镇降兵全部回归山西,前去攻打稽胡叛军。
宣布已罢,高欢复又假作军命严急,令从军中简选万余精锐步骑,迭命催促出发。部将孙滕与尉景等假装为士兵请命,请宽缓五日,高欢假意答允。
孙滕知道士兵忧惧出征,遂与尉景扬言于众军:高将军虽然仁慈,但尔朱兆军令极严,逾期当斩。我等与其死于军令,何不即拥高将军为主,以图富贵乎?
各路统领闻之,皆称愿随高欢造反。
孙滕乃与众统领密议:我等便于发兵之日共同起事,不由高将军不从。
众将允诺,皆拔佩刀割破中指,歃血盟誓。
五日之后,万人前锋于信都誓师,将欲发兵。高欢作为三军统帅,亲自前来激励将士,与诸将举行誓师仪式。
当下擂鼓三通,号角频吹,一万步骑盔明甲亮,列阵于野。高欢当众酹酒,宣读讨伐稽胡檄文,申明军纪,便令宰杀三牲祭旗誓师。
酹酒已罢,忽见孙滕回首,向尉景使个眼色。
尉景会意,高声叫道:将军且慢。诸将请上王服,更换号旗!
话音未落,十员先锋督帅已登上高台,将先锋旗换作帅帜;另有十名勇士手托王服,出列上前,将王服递与孙滕。
高欢见此发怔,尚未反应出究竟发生何事,便欲开口相问。
孙滕早将王服抖开,披于高欢身上,向台下高声叫道:诸位将士,尔待怎讲?
三军齐呼:拒征稽胡,愿随高将军扫平天下,共图富贵!
高欢佯作大惊,对孙滕、尉景喝道:尔等欲造反耶!
孙滕及尉景二人引那十名先锋督帅跪倒,高声说道:尔朱氏杀我父兄数十万人,视我如犬豕,今又驱我入于虎狼之口。我等不愿枉死,惟愿随将军自开天地,成其霸业!
十个先锋督帅齐声叫道:愿随将军自开天地,成其霸业!
高欢佯作万般无奈,登上高台,向众军说道:公等逼我向死,为此族诛之事。既推某当统帅,须先立军纪。其一不许欺负汉人,其二不许违我军令。汝其能听之乎?
言犹未毕,三军全都高喊:不论生死,惟将军是听。
高欢大喜,摒其王服,自称大将军,仍奉北魏正朔,宣布讨伐弑帝之贼,兵发河北。
字幕:魏普泰元年,西元五三一年。
当年二月,高欢率军经上党,穿大王山,驻扎河北滏口,以观动向。
时有镇远将军崔祖螭,聚青州七郡之众反魏,包围州治东阳,旬日间众达十余万人。青州刺史王贵平率军固守城池,同时派太傅谘议参军崔光伯出城,劝抚叛军。
崔光伯奉令出城,其兄崔光韶前来送行,扯其衣襟哭道:东阳之民欺凌属郡百姓日久,民怒甚盛,绝非抚慰之语所能化解。我弟此次前往,必定难以生还也。
崔光伯闻言犹豫,但被王贵平催逼不过,只得前往,果被叛军射杀。(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