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城,大变在即。
李建成、李元吉来到临湖殿,察觉有变,立即掉转马头,准备返回东宫。
李世民纵马跟上,在后呼唤:皇兄御弟,父皇升朝,已在殿中久候,你等欲往何处?
李元吉心虚,先在马上暗地张弓搭箭,忽然来个犀牛望月,便发一矢。李世民见其回身,早有防备,当即将身俯鞍,利箭自头顶呼啸而过。
秦王暗道:尉迟恭等人所言不差,我便有意言和,其二人也自不肯。
元吉见一箭不中,又连发三矢,由于心急,箭至中途便即偏斜,更无力道。
李世民接连躲过四箭,怒气勃发,于是将身坐直,摘弓搭箭,扯个满月,直射齐王。元吉也是有名上将,并非庸手,见来势凌厉,将身向左猛倾,早已躲过。
未料只听前面大叫一声,那利矢掠过齐王身侧向前直飞,却正中前面太子建成背心,立时翻身落马而死。这一下大出秦王及齐王意外,二人一起惊呼。
便在此时,尉迟恭带领骑兵七十余人赶到,皆引弓搭箭,一起对准齐王攒射。
李元吉不愧长年精于射猎,马术果然非同寻常!听得背后弓弦乱响,遂单足甩镫,躲入马腹之下。乱箭纷飞,有支利矢正中齐王马臀,那马仆倒在地,李元吉跳开丈余。
便在此时,李世民纵马赶至,胯下坐骑受到惊吓,竟连跳带跑,驮着李世民奔过玄武门,直入旁边树林。秦王人慌失智,乱舞乱抓,却被林中树枝挂住战袍,便从马上摔下。
李元吉迅速赶到,一把夺过世民手中宝弓,将弓弦往其颈中一套,便欲勒死二哥。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大喝,声如炸雷:“狗贼,休伤吾主!”
齐王手一哆嗦,回身看时,来者皂袍长矛,身背双鞭,正是大将尉迟恭。李元吉知道自己远非其敌,急撒双手,撒腿便跑,欲抢入武德殿中,寻求父皇庇护。
尉迟恭此时焉肯纵其逃命?当真是容情不出手,出手不容情,纵马追上,抬手一箭,便将李元吉钉在地上。
太子李建成部从急逃出玄武门外,口中叫道:太子已被秦王杀死,众将快逃!
翊卫车骑将军冯立正候在门外,闻说太子被杀,高叫道:我等蒙受太子恩养多年,岂因其一死,便各自逃避祸难!
副护军薛万彻、屈直府左车骑谢叔方闻此,齐声应道:冯将军所言不差!
三将遂率东宫及齐王府精锐兵马两千,急驰入玄武门内,欲寻秦王拼命,以为太子报仇。当时秦王府部将张公谨奉命守卫玄武门,见此急呼:众军关门!
手下军士俱都惊呆,应之不及。
张公谨自恃臂力过人,乃独自关闭大门,挺枪挡在门后,冯立等人皆不能入。云麾将军敬君弘掌管宫中宿卫,闻变急驰玄武门。
亲兵谏道:事情未见分晓,将军不可上前,且等兵力汇集,结阵出战不迟。
敬君弘不听,与中郎将吕世衡呼喝入阵,结果死于乱军。
张公谨见已成混战之局,乃率兵与薛万彻等人奋力交战,不肯后退半步。
字幕:薛万彻,京兆咸阳人,原籍敦煌,隋朝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第四子。
大业十三年,薛世雄客居幽州,随涿郡罗艺大战窦建德,不幸战败,惭愤去世。薛万彻与兄长薛万均武艺出众,受到罗艺赏识,后随罗艺归附唐高祖李渊,授车骑将军。
秦王此番发动玄武门兵变,袭杀太子与齐王,薛万彻忠于太子,拼力死战。因见张公谨便如门神,攻之不入,遂转而进攻秦王府。
因府中精锐皆入玄武门,更无大将把守,因此被薛万彻一冲,便即倾危。
忽听马蹄声响,尉迟恭手提建成及元吉首级驰至,向东宫将士大声喝道:太子及齐王谋逆,今已伏诛,从者缴械免罪。叛贼既死,尔等尚为何人拼命耶!
说毕,将两颗首级挑于长矛,遍示众军。
东宫及齐王府兵看见,果是主人首级,于是顿失斗志,迅速溃散。薛万彻见大势已去,便率数十余骑,冲出都城长安,逃入终南山中。
冯立在玄武门激战良久,杀死敬君弘,便对部下说道:可略报太子殿下矣。
于是弃兵回马,落荒而逃。
李世民大获全胜,下令打扫战场,自引诸将来问宫门守卫道:天子何在?
宫卫答说:在宫内海池船中。
李世民不敢入见,命尉迟恭以保卫天子为名,带兵入宫。尉迟恭披甲持矛,径入宫中,直至高祖所在座船。
高祖大惊问道:作乱者谁?爱卿因何到此?
尉迟恭答道:太子与齐王作乱,秦王起兵诛之。因恐惊动陛下,故派臣入内警卫。
高祖闻言流泪,对裴寂等近臣说道:不料今竟出现此事!卿等以为如何?
裴寂未答,萧瑀及陈叔达奏道:建成与元吉本未参与举兵反隋大谋,又无甚战功,却嫉秦王功高,共同策划奸谋。今秦王讨诛,天下归心。陛下不如便立秦王为太子,并将国事委之,则天下太平。
高祖叹道:卿言甚善,此固我素来心愿。
于是便书敕令,交付尉迟敬德,命各军皆受秦王处置。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自尉迟恭手中接过天子敕令,自东面登阁门以出,向玄武门众军宣布敕令,由是宫内安定。
高祖又遣黄门侍郎裴寂前往东宫,劝谕原李建成麾下将士,众军亦都弃职而散。
于是高祖命召秦王以入,抚慰道:朕近日昏愦,几生曾母投杼之惑,我儿休怪。
李世民跪倒在地,伏在高祖胸前,号啕大哭良久,不能止息。
画外音:玄武门之变中,东宫太子及齐王诸子大损。太子李建成诸子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训、汝南王李承明、钜鹿王李承义;齐王李元吉诸子梁郡王李承业、渔阳王李承鸾、普安王李承奖、江夏王李承裕、义阳王李承度等,都被残忍杀害,并在宗室名册上除名。传说自此之后,李世民恐惧兄弟及其诸子鬼魂前来索命,即派尉迟恭与秦叔宝担任门前守卫。其后更命绘制两人画像挂在门口,成为后世门神由来。
当天下午申时,高祖颁下诏书,宣布大赦天下,叛逆罪名只加给李建成与李元吉二人,对其余部党羽,一概不加追究。朝中各项事务,任凭秦王处置。
次日,冯立与谢叔方自动入宫,叩阙负罪。薛万彻躲藏起来,李世民命其兄薛万钧寻而招之,薛万彻终出,自来投首。
李世民叹道:诸公都能忠于所奉之主,乃义士也。皆都赦免,官复原职。
唐高祖乃立秦王李世民为皇太子,并颁诏书:即日起,军国各项事务无论大小,全部委托太子处理决定,然后报朕可也。任命宇文士及为太子詹事,长孙无忌与杜如晦为左庶子,高士廉与房玄龄为右庶子,尉迟恭为左卫率,程知节为右卫率,秦叔宝为左武卫大将军,虞世南为中舍人,褚亮为舍人,姚思廉为太子洗马。
镜头转换,按下京城,复说北边。
玄武门兵变之前,高祖李渊诏命胞弟庐江王李瑗担任幽州都督,接替罗艺职务,以右领军将军王君廓为副佐之,拥重兵十万于北边,以拒突厥。
太子李建成图谋铲除秦王,曾暗中与叔父李瑗交结,书信来往密切。建成死后,唐高祖颁诏派遣通事舍人崔敦礼为使,前往幽州,征召李瑗入京。
李瑗闻讯心中恐慌,担心事有不测,便与王君廓商议。
王君廓佯作全为庐江王着想,因劝李瑗:京师事变未知结果,大王乃是国家宗亲,受命守边,拥兵十万,怎能接受使者单身传召?况赵郡王李孝恭前已交付狱吏,今太子与齐王皆遭祸难,大王自忖能自我保全乎?
李瑗闻言愈慌,流涕道:我将性命交托将军,起事可也。
于是当即劫持囚禁崔敦礼,调集兵力,传召燕州刺史王诜赶赴蓟州,计议起事。
兵曹参军王利涉闻而大惊,入见李瑗谏道:大王今无诏而擅自发兵,是造反也!若诸州刺史召之不来,大王将如何自求保全?
李瑗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王利涉答:山东豪杰曾受窦建德所用,如今沦为编户平民,惟恐天下不乱,如大旱之盼时雨。大王如能复其旧职,随其所在招募兵马,则河北之地可唾手而得。后遣王诜联络突厥,经太原南下蒲、绛,大王整顿车驾西入关中,不出旬月,天下可定。
李瑗采纳其议,将兵马全都交付王君廓指挥。
王利涉劝道:王君廓盗贼出身,为人反复无常,大王绝不可将兵权付之。若依臣愚见,且应及早除之,命王诜代其将兵,方保无患。
李瑗闻言,迟疑不决。
王君廓得知庐江王欲调王诜前来,大觉不妙,遂亲引部兵前往燕州,来见王诜,声称有要事商议。王诜当时正在洗头,闻说王君廓来至,遂手握湿发,出府迎接。
刚至门首,未及寒暄,王君廓早拔出肋下宝剑,只一剑便将王铣斩杀,就而割下首级,急驰出城。在半路之上,因问部下:李瑗与王诜共同谋反,囚禁天使,擅自调兵。今王诜已经伏诛,李瑗一人已是无能为力。公等愿从李瑗举族受戮耶?或欲从我获取富贵耶?
众人皆道:愿随将军讨贼。
王君廓便率部众驰越西门,进入城内,先将崔敦礼放出,然后来攻庐江王府。
李瑗闻说王君廓生变,忙率数百亲信披甲而出。王君廓使崔敦礼以唐高祖名义,对李瑗部下说道:庐江王李瑗叛逆朝廷,你等皆是大唐将士,何必随其赴汤蹈火耶!
众军见天使如此说话,便都丢下兵器,溃散而去。
李瑗大骂王君廓:反复小人,设计卖我,必自取祸殃!
王君廓不理,亲自上前捉住李瑗,下令用弓弦勒死,然后斩首,传送京师。朝廷下令,命将李瑗废为庶人,绝其宗室属籍。
镜头转换,按下幽州,复说泾州。
前燕王罗艺自从协助唐军击败刘黑闼,为避唐天子忌惮自请入朝,被唐高祖拜为左翊卫大将军。罗艺自谓功高位重,便与太子李建成相识,甘愿为其党羽。
当时突厥屡次侵扰北边为患,因一向畏惧罗艺威名,唐高祖故令罗艺凭本官身份,带领天节官兵镇守泾州。
李世民玄武门政变成功后大封功臣,不计前嫌,拜罗艺为开府仪同三司,食实封一千二百户。但罗艺身为李建成一党,却内心恐惧不安,便据泾州招兵买马,图谋反叛。
其后未久,罗艺假称奉高祖密敕,麾兵入朝灭除秦王以清君侧,途中趁势占据豳州。
李世民命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率兵出京,讨伐罗艺。朝廷大军未达,豳州守将赵慈皓便与统军杨岌谋议诛罗艺,事情泄露,赵慈皓被擒。
杨岌当时在城外扎营,发觉城中有变,便带兵攻打豳州,欲为主将报仇。泾州军未曾设防,支吾不住,旋即城破,于是败散。
罗艺止喝不住,只得抛弃妻子儿女,领数百骑兵逃奔突厥。
到至宁州边界,经过乌氏驿站,跟随骑兵逐渐逃散。左右从人见大势已去,乃于睡梦中斩杀罗艺,将其首级送到京师。
李世民命在市集悬首示众,复其本姓罗氏。罗艺之弟罗寿时任利州都督,也被诛杀。
画外音:罗艺虽终叛唐而死,但其部下有两武两文,俱是同胞兄弟,却为唐朝重用,终得善果。双武乃是大将薛万均、薛万彻兄弟,随罗艺降唐,分别被封为上柱国及车骑将军。双文乃是幽州总管府长史温彦博及兄温大雅,后皆供职唐廷,官位显赫。
玄武门之变即息,东宫及齐王宫幕僚遭到清洗,太子洗马魏徵便陷入窘迫境地。
李世民传召魏徵,问道:你为何挑拨我兄弟关系?
魏徵却举止如常,从容答道:若太子早听我言,定不会有今天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