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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一點浩然氣,天地千里快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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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夕阳如血,将整个小镇都染成了一片橙红色。陈平安迈着急促的步伐返回小镇,当他路过城东门时,那个平日里总是邋里邋遢的看门汉子依旧懒洋洋地靠在门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此时,那汉子正唱到:“一寸光阴不可轻,荣华富贵皆可抛……”然而,兴许是被陈平安急匆匆的脚步声所惊扰,原本眯着眼哼唱的他缓缓睁开双眼,恰好与小跑着进入城门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待看清来人竟是那个天天来讨债的小鬼头陈平安后,汉子脸上的兴致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扫兴之色。只见他不耐烦地挥着手,没好气地道:“去去去!你这小子的光阴能值几个鸟钱?荣华富贵这四个字,你要是能跟其中哪怕一个字沾上点边,那可就算是祖上积德、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好事喽!”
陈平安听到这番话,脚下的步子并未停歇,但却高高地抬起一只手掌,然后五指大大地张开,使劲地朝着身后的汉子晃了晃。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他俩之间还有着整整五文钱的香火情呐!
看着陈平安迅速远去的背影,那看门汉子气得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嘴里嘟囔着骂道:“哼!瞧你那样子,也不像是啥好鸟!”而就在这时,少年的身影已经快速地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汉子百无聊赖地抬起头,望了一眼头顶上方那片蔚蓝色的澄净天空。此刻的天空犹如被涂上了一层美丽的釉色一般,澄澈而又迷人。
汉子揉着满是胡茬子的下巴,啧啧道:“齐先生说过一句诗,什么来着,好物,琉璃?”
一辆牛车缓缓驶出小镇,车上坐着一位有口皆碑的青衫读书郎,车夫是个神色木讷的中年汉子。汉子立即招手,大声笑道:“繇哥儿,你先别忙着走,哥哥我有句话掉肚子里了,只记得好物、琉璃啥的,其它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你小子学问大,给说道说道!”
神采飞扬的赵繇怀里抱着一只行囊,朗声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那身材魁梧的汉子满脸笑容地伸出大拇指,大声夸赞道:“繇哥儿啊,真不愧是咱这镇上最有学问的人,你这才识可真是顶呱呱呀!将来等你出息了,可千万别忘了回咱家乡来看看你老哥我哟!说不定到时候你飞黄腾达了,我还能沾沾光,代替你家先生,在这里给咱们小镇的孩子们当个教书先生呢,这样想想也是极好的嘛!”
赵繇闻言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赶忙抱拳作揖,脸上洋溢着谦逊的微笑,回应道:“承蒙老哥您的吉言啦!小弟定当铭记在心!”
那汉子一听这话,更是乐开了花,只见他心情大好地伸手往自己的袖子里一掏,竟摸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绣袋来。接着,他手腕轻轻一抖,将那绣袋高高抛起,朝着身着青衫的读书郎扔去,同时咧开嘴笑道:“繇哥儿啊,这些年可真是多亏了你,每年都不辞辛劳地帮大家写那么多副春联。而且你这小子心地善良又厚道,从来没嫌过麻烦。老哥我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这点绝不会错!今天就送你个小玩意儿当作谢礼,祝你一路顺风啊!”
赵繇不敢怠慢,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那只钱袋,紧紧握在手中,然后再次向汉子拱手行礼,说道:“多谢老哥厚赠!那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汉子笑着点点头,朝着少年所乘坐的牛车挥了挥手。然而,就在此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嘴里轻声呢喃道:“唉......想要再见到繇哥儿,怕是很难喽......”
话音未落,那个穿着草鞋、一脸青涩的少年已经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小镇深处走去。而另一边,赵繇所乘坐的牛车则缓缓启动,车轮滚滚向前,朝着小镇之外更广阔的天地驶去。就这样,两人一个走向镇内,一个奔向远方,最终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此时年轻道人就在远方默默的看着“一个向外走,一个向里走,啧啧啧”
只见那坐在树墩子上的粗壮汉子正聚精会神地掰着手指头数着:“啧啧啧,先是那个拎着一只竹篓里金鲤鱼的大隋少年,然后是泥瓶巷顾寡妇家的小崽子,再有就是福禄街的繇哥儿。嘿呀,这才三个人呢,可后面还有乌泱泱一大群人要一头撞进来嘞!照这么下去,咱怕是只能去干那捡破烂的苦差事喽!不成,俺得趁这个机会给自己寻摸一个能给俺揉揉肩、敲敲背的孝顺徒弟才行呐!”
说罢,汉子伸出一只粗糙厚实的大手,随意地扒拉了几下自己那皱巴巴且被晒得黝黑发亮的脸颊,而后咧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自顾自嘟囔道:“要是能收个长得水灵灵、盘儿靓、条儿顺的漂亮女徒弟,那就再好不过咯!唔……其实脸蛋稍微差点儿倒也没啥,只要那双美腿长长的儿就行咧!”
这位向来在小镇上声名远扬的光棍汉,此刻心满意足地将两只蒲扇般大小的手掌紧紧抱住后脑勺,然后悠然自得地仰起头来,眯缝着眼望向那湛蓝如宝石般的广阔天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独自沉浸在这份美好的幻想之中,偷着乐呵起来。
在脑海里把这些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都过了一遍之后,汉子顿觉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格外美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微风轻轻拂过面庞带来的丝丝凉意,耳畔传来鸟儿清脆悦耳的啼叫声和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一切都是如此宁静祥和,让人心旷神怡。
陈平安离开泥瓶巷之前,就跟刘羡阳和黑衣少女约好了。到时候直接在刘羡阳家的宅子碰头,等到陈平安跑到刘羡阳家,门没锁,推门而入,到了正堂,看到刘羡阳正在用洁净棉巾清洗、擦拭那副祖传宝甲。
身穿一袭黑衣的少女宁姑娘动作优雅地重新戴上了那顶浅露帷帽,将她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容微微遮掩起来。只见她纤细的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刀,而那柄雪白剑鞘的长剑则被她看似随意地拎在了手中。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陈平安总觉得这位宁姑娘似乎对这把剑心存些许嫌弃之意。
再看那放置于桌上的刘家世代相传下来的压箱底老物件,据说乃是一件宝甲。然而,在陈平安眼中,这件宝甲实在是长得丑陋吓人至极!那巨大的甲胄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宛如枯树瘤子一般的铁筋,显得粗糙而又狰狞。更为惊人的是,竟然还有五条并列的深深抓痕,自左肩头开始一路倾斜而下,犹如五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直直延伸至右边腰间。
面对如此景象,陈平安和刘羡阳这两个少年可谓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绞尽脑汁也难以想象得出,究竟得是怎样体型庞大、凶猛异常的山林猛兽,才能在这副坚固无比的甲胄上留下这般恐怖的痕迹啊!也正因如此,后来朝廷多次下达禁令,封禁众多山峰,严禁百姓进山砍柴烧炭。而陈平安和刘羡阳两人在此事上向来谨遵规定,几乎从不轻易越过这条禁例红线。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出于对此等可怕猛兽的畏惧之心。。
陈平安有些奇怪,这副黑炭似的铁甲,丑归丑,但是刘羡阳是真打心眼将它当做了传家宝。
哪怕是陈平安这样的交情,这么多年来也只给看了一回,不到半炷香就又小心翼翼搬回朱漆箱子,供奉起来。
然而,当陈平安看到刘羡阳不时地偷偷窥视那位黑衣少女时,心中不禁涌起一丝释然之感。毕竟,刘羡阳向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只要见到容貌出众的女子,那眼珠子便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怎么也挪不开。
可实际上,刘羡阳并非是真正对这些女子动了心,而仅仅是出于一种想要卖弄和炫耀自己的心理罢了。就像从前夏日里,他们一同在廊桥附近的小溪中光着膀子洗澡的时候,如果恰巧有拎着秧苗或者牵着黄牛路过的同龄少女,那么刘羡阳必定会使出他那套屡试不爽的“三板斧”来。
首先,他会如同一只被火烫到了屁股的猴子一样,迅速从水中爬到岸边那块巨大的青石之上,紧接着便是一阵夸张的大声咳嗽,仿佛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似的。对于这一幕,宋集薪曾给予过十分贴切的评价:此乃“昭告天下”之举!
最后,刘羡阳还会以一个极其潇洒的姿势猛地扎进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站在不远处的陈平安,凭借着自己良好的视力,可以清晰地捕捉到远处那些少女们的反应。有的会翻个白眼,满脸嫌弃;有的则低声咒骂几句,愤愤不平;还有更多的压根儿就当作没看见,直接无视掉这个活宝。总之,没有一个少女会因为刘羡阳这番表演而眼前一亮,认为他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