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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在京亲眷都知道浩然这次坐了牢,出来后,族里人纷纷有私下来探望,在外人看来,李浩然这一趟其实什么损失也没有,但是只有被限制自由的人本身才能体会,这实在是一场憋辱无奈,只能唾面自干,不过名义终究是看押,所以他这次出狱都不敢高调。
雅量见爹爹刚到家时有些劳累,休息半日后,精神气色恢复许多,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其乐融融。
雅量趁着爹娘高兴的劲,便说:“爹爹,娘亲,我想趁下次学馆休息的时候,把我四个要好的同学请家里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到时候姐姐也会来。”
浩然夫妇都知道雅俗雅量结伴去过兴国公府和赵尚书家里,现在换作自家做东也是应该的,小女孩子们如今都知道要结交人脉了,所以欣然答应。
海英见状对雅量说:“小妹,若有什么需要嫂子帮助的,只管开口。”
海英一说完,二嫂丽珂也连忙附和,长久、长生和长远三位哥哥也说有需要的小妹只管开口。
雅量看着大家只笑着把头摇一摇,说:“我们只是好朋友间聚一聚,如果长辈在场,反而拘束了,前些日去娇儿家中,只见了娇儿的母亲武夫人,去典典家也只在吃饭时看到了赵尚书和孔老夫人,她们家里的其他人都没露面,所以到我家来肯定也一样的,这样相互间才聊的更自在些。”
一家人不禁莞尔。
这天学里休息,雅量和雅俗一起,把娇儿、典典、芍贞一道请来府里,永昀也请了,可却因临时有事,道歉不能来。
大家第一次来尚书府,颇觉此处地段繁华,进入府内,观丹楹刻桷,侈丽闳衍,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典娇芍都说要先拜见尚书夫人,雅量只好相从,领了朋友们去到燕禧堂,正好父亲也在。典典天娇以前在马球场上远远见过李尚书,今天看到心里仍暗暗惊叹,李尚书不愧是一代美男子,京城年轻一辈的贵公子鲜少有人能达到他这般风采,贾夫人也是位绝色美人,难怪雅量这么漂亮。
芍贞见到李尚书第一眼就呆住了,以前听父亲说过李尚书是曾经的京城第一美男子,但没见过本人,今日见到了,一把年纪了居然英俊成这般,瞬间有点回不过神来。
三人由雅量介绍,依礼上前给李尚书和尚书夫人拜礼问候。
尚书大人态度和蔼,让孩子们不要多礼,贾夫人也温和地夸了孩子们几句。娇典芍都是大家出身的闺秀,面对尚书夫妇恭敬从容,这夫妇二人虽然表现的平易近人,却难以掩盖身上那副上位者的气场。随后三人由雅量引去景福馆。
长青大婚那年,浩瀚便为雅俗准备了单独的院子。浩然夫妇找机会去看了一遍,回来不久也开始为雅量准备上。当年把满府找一圈,特意选了个有大树的院子,前后翻修几遍才满意给女儿。
雅量在燕禧堂住到十一岁才搬进独属于她的院子开始自立门户,那年雅俗也正好离开了家塾,长生也题名杏黄两榜。
众人从美轮美奂的孔雀门进入院中,但见四周洞门花窗,臻秀别致,游廊抱厦,彩漆玲珑,两侧抄手游廊连通后院,东西相对三间厢房,院前有一棵高大的香椿,其冠如云,足足二人合抱之木,余处海棠、玉兰、芭蕉、灵璧石等花木景象都已被冬意笼罩,余味清新。
正当大家欣赏得满心愉悦,突然从屋里跑出来一只毛色淡黄带白的狗,迎面叫了两声,被雅量连忙阻止。众人险些吓到,听说这是雅量养的小金狮,不咬人,又看狗长得特别圆融可爱,很亲近主人,方才放心,随即带着小狗一起把各处见识一遍。
主屋为坐北朝南的五间大屋,前面三间卷棚抱厦,匾上书大字三个“景福馆”。取意:君子万年,介尔景福。
众人拾级而上,抱厦正厅之间镂花月洞门连接,进至明间,顿感空间阔朗,五大间被镶嵌彩绘琉璃画的大漆雕花槅扇隔开,北面一排镂花缠枝落地罩,前后门窗皆是木雕镂空。满室成套螺钿镶嵌的家具,举目七彩流光,银海生花,和着周围古朴淡雅的色调,把来这的人都亮的移不开眼。
明间上方挂着一幅工笔生动的《山林猛虎图》,左右对联云:
天若有情天亦老,地如无慧地也闲。
条案上一个紫檀座宝石蓬莱仙境盆景,盖着玻璃方罩,一对于阗青白玉带沁麒麟凤纹双耳瓶,案前螺钿桌一方,太师椅一对,靠边开了扇小门,进去到三间倒座抱厦。中央一张六足螺钿海棠桌,六个海棠鼓凳。
从东往西看过来,东梢间是卧室,主设花梨木攒螺钿拔步床一张,谷鞘红百花草虫锦帐,枕橱上摆着汉代玉天禄、唐三彩马、定窑白釉刻花玉壶春瓶三样,另一头是件戗金座竹林七贤玉枕屏。两侧有一对螺钿五斗橱,几件描金箱笼箧笥,一个螺钿衣架,一架簪花仕女图缂丝围屏。床前一对髹漆描金嵌玻璃荷景图葫芦式挂灯,灯盖周围垂一圈长长的珠玉流苏。槅扇上挂一副名贵的美玉珠帘,帘面上下皆是碧玉,中间三尺为红玛瑙,均匀错入四排白玉雕珠。
东次间南窗下是整套螺钿镶嵌的妆案、方凳、秀柜和盆架,摆着象牙雕山海经镜台。北边落地罩内靠墙并一对螺钿玳瑁百鸟孔雀图顶箱柜,两边的柜桌上分别摆设一架牙雕龙舟和一架鎏金马车。罩前一张三面围栏的螺钿贵妃榻,香几上摆着紫檀如意纹镶白鹿角雕祥鹿仙鹤顶耳三足炉,连同箸瓶、香盒成一套,那边一个翠玉双鱼形吊链瓶。
往西次间南窗下是大炕,中间一方束腰炕桌,上下铺满金线绣的青绿缎靠枕、引枕、厚垫、脚榻垫,两端卷几上各设玳瑁螺钿花鸟纹炕柜一只,钧窑玫瑰紫釉花瓶两件。北墙上是一方镂花窗扇,两侧的桌案上摆着几盆新鲜的矮松花草,中间一张螺钿锦案,一方锦杌,一架玉枘锦瑟,一尊铜错金凤鸟博山炉,落地罩上悬挂一截孔雀流苏毡,旁边立着红漆雕花弯颈鹤嘴长灯杆,挂着拴鹦鹉的黄铜鸟架子。
西梢间是书房,南窗下也是一方宽炕,上面整套螺钿桌橱,锦皮枕褥。西墙壁中间一幅宋徽宗的《文会图》,左右对联云:
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
黄花梨镶螺钿三屉闷户橱上设有一排釉色深厚的宋代官窑精品瓷器,形式有两兽瓶,两花瓢,一炉鼎。北罩内立一对螺钿多宝大柜,上下填满数十件古董雕玩,并多部典籍珍藏。当地一张青玉面花梨木螺钿大书案,摆着数对漆雕大笔筒,各式软硬毫笔、排染爪须,插的树林一般,南红玛瑙笔山、汝窑笔洗、铜鎏金对鹿三枝灯,又有一块厚大如枕的老坑端砚,右下角一片砚堂,余处雕鱼跃龙门,十分名贵。两旁摆着一口青花瓷人物风景画缸,一件意韵幽远的灵璧供石。
典典芍贞都再三夸雅量的这套螺钿家具好看,二人到书案前又拿起笔洗,反复品鉴,爱不释手。娇儿相宝眼力最好,对于“官汝不分”,随手拿起一件官瓷对比,轻松说起个一二三,又把《文会图》细赏一遍,说的大家无不赞佩。
西梢间、西次间、东次间的槅扇上都配红绫帘子,整个五大间顶悬红木雕花绘景六方宫灯,地铺波斯毯,八盏漆雕长杆云母落地灯分布明暗,东西疏朗大气,南北开阔雅致。
从中间北门进去,抱厦侧门出来,到后院这里,是一片景色独立的小花园,遍地砖石凿花路径,从前院两侧延伸过来的抄手游廊,西边接着三间退步,东边连着一扇双开月洞门。院北有两棵百尺高的梧桐,其余花池内种满月季、山茶、红梅、竹柏、忍冬、万年青等二十余种花木,寒天不如春夏时节葱葱郁郁,争奇斗艳,却有一番高风冷韵,壮美风姿。
大家里里外外游览一遍,都感叹入冬景色只此苍冷,竟可以如此精致富有层次,这里把权贵的生活展现的丝丝入扣,从里到外充斥着一派艺术气息。
今天出太阳,抱厦门前的帘子被卷起来,小姑娘们把景福馆整体游了一遍,随后一起回到主屋。雅量早吩咐备下茶,只等大家观赏结束,正好一起用。
此时各家带来的人都被引去厢房吃茶,只留一个贴身丫鬟随侍主子。
还君、夏木、秋高端来点心摆在桌上,八仙糕、南梁饼、莲蓉玫瑰卷儿、杏仁奶油丸子四碟,中间一个花梨木嵌螺钿鸳鸯八角攒心盒,揭开是满满五屉果子。
五位千金围桌坐下,冬去沏来五盏雨前龙井按座奉好。
典典端起白瓷描金松鼠葡萄纹盖碗手里细瞧,满目赞赏道:“这套瓷器真好看。”
芍贞用过茶笑道:“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龙井好香!”
娇儿:“今天算是个小茶会,不过永昀为什么没来?”
雅量:“永昀原来答应了,因为临时有事来不了。”
娇儿笑道:“她怎么总是有事来不了,莫不是瞧不上我们。”
雅量道:“确实有事,她前几日才得知今天是她婶娘生辰庆,家族宴不敢误的,不然就来了。”
典典:“我也恍惚听说今天是次辅夫人生日,像卫家那样的豪门望族,总会隔三差五的家族相聚宴庆。”
芍贞笑道:“雅量请的谁还不来呢!学馆朋友虽多,恐怕不全是清交素友。”
雅量道:“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道乖者,不以咫尺为近。今日知音小聚,何必人多。”
大家都笑了。雅量又指攒盒道:“这五种干果子是几个省的特产,你们也挑喜欢的尝尝。”
典典又道:“其实文冉与咱们也很投契。”
娇儿一边吃南梁饼,一边道:“她这人吧好是真好,就是话太多了。”
雅俗笑道:“也不算话多,故事太多了,聊什么都能说上一套。”
娇儿:“得亏她是大家闺秀,凭她那纲口,随嘴编个故事比写书的还精彩。”
典典:“这便是文冉的特点,喜欢她口舌伶俐的,觉得她最有说话技巧,也善为人师,大道理经她一分析,谁都听得懂,相反也有觉得她滔滔不绝,天马行空。”
雅量:“其实文冉姐姐很有才情,性格也讨人喜欢,只是她那张嘴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听她说的把人哄死,被她说的招架不住。”
芍贞:“文冉姐姐一直在看《水浒传》,所以说话有些书文风格。”
典典笑道:“果然有几分,为什么一直看这书呢!”
芍贞:“她叔爷送给看的!”
几人又把诗书聊到中午,出门站了一圈,回到屋里已经摆好饭。
桌上一口黄灿灿的铜炭锅,五盘羊肉、蔬菜以及麻酱、豆酱、韭花酱、卤虾油等调料,又有:清蒸鲈鱼、三杯驴肉、鸡汁瀹江珧、猪肚熓花胶、茶香烤鸽腿五道菜,以及一盘小黄鸭酥点,盖子一揭,满锅热气腾腾。
席上一个金素杏叶壶,新酿的玫瑰酒,五人拿金花口盅,都倒一杯碰在一起干了,随即吃上几口菜,纷纷夸不错。娇儿道:“你这边吃饭是小厨房单造,还是大厨房做好送来?”
雅量笑道:“一家人厨房怎么分开!”
娇儿:“后厨的人会上灶的不少,厨艺精湛的凤毛麟角。你家就一个厨房?一共几人掌厨?”
雅量:“我家两个厨房,外加姨娘那边一个小灶,大厨房四位掌厨,都是各地荐上来的,各有拿手好菜,负责一家人饮食。小厨房两个主炊安排外层下人饭食,厨下总共七人上灶,连同采买勤杂,烧火打水加起来全部二十来人。”
芍贞笑道:“其实三两位掌厨带六七个下手管造一大家饭食也够了,我家两位江南大厨用了二十几年,操办大小节宴都游刃有余。”
雅量笑道:“厨房安排府中三餐是基本,不定等级的宴会招待才见功夫。”
大家都道这话确实,接着各自拿小碗调蘸酱,又纷纷把羊肉夹锅里烫起来。
娇儿赞道:“好香的麻酱,吃火锅,蘸料可是灵魂滋味儿。”
雅俗一边烫肉一边笑道:“冬天吃这一口最幸福了。”
芍贞夹出一大筷子道:“这羊肉真不错,涮火锅最好的便是羊上脑和羊腿肉!”
典典笑道:“白菜多烫些,吃起来比肉还舒爽。”
餐罢漱洗好后,大家都坐去西次间炕上休息。
还君用滚水冲了五杯白蜜茶来,奉给各位姑娘,夏木又送来一盘临潼火晶柿子。娇儿把茶碗拿手里,吹口气又放下,吃了这么久,实在连口水都加不进去了。其实卖力吃这么长时间也累,小姑娘们此时都觉得有点困,但是在雅量家里不好直接说想睡觉,所以就想找游戏玩。
典典拿个火晶柿子手里慢慢揉着,看着面前那张锦瑟,轻声笑道:“那张锦瑟真漂亮,比我见过的大多乐器都好看,雅量,你会不会弹?”
雅量说:“学过几年。”
娇儿一听来了精神,连忙道:“瑟这种乐器通常演奏的不多的,今日有缘,雅量,我们能否一饱耳福呀?”
雅量也不推辞,表示愿意献丑,并起身走向锦瑟。这时大家都纷纷打起了精神,静待演奏。娇儿把刚刚吹过的茶又端起来喝了一口,端正姿态,准备欣赏乐曲。
雅量平时每天都要练小半时辰,今天没练,现在正好借机温习指法,虽只学了几年,但是天赋超群加坚持苦练,抬手便是大家功力。
瑟声振振而起,一曲《屈原问渡》,音波空灵,情致高亢,迅速把人带入一片如痴如醉的境地,熏炉里的富贵四合香烟气袅袅升起,漫散人间,轻扬悦耳的声音传至屋外,回荡远天,不知觉间思绪仿佛已见到屈原。
曲终停下双手,周围只剩优美的曲调在脑海回荡,典娇芍好容易回过神来,忙一起鼓掌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