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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冬天气暴寒,御寒之物价格随之暴涨,不止作为必需品的棉花较往年价格翻倍,仅供贵族专用的皮货更呈数倍增长之势,也当仁不让成为贵族们追捧的冬季配饰。
新杰婚后诸事顺遂,在五城兵马司虽不算独当一面,也事事亲力亲为,大家看他的出身,都十分敬重。每月领着俸禄,外加各种官员红利,差事犒劳,手里又拿着大笔银两,在家忽然什么事都能自己说了算,与藟萦之间越加甜蜜恩爱,隔三差五为她做新饰,今日买块水獭皮做了昭君套,镶颗珍珠给戴娇妻额上,明日又订做个海狸皮坎肩罩衣外,后日又买个灰鼠皮里外发烧手笼,再后来又是花狐皮风领,东西小巧,心思贵重。
新杰通常的爱好无非吃吃喝喝,尤其聚芳斋里的招牌京八件,几乎从小爱到大,不过以前只能隔三差五尝一尝,现在手头宽了,便直接让店家一天来一盒,有好的花样只管往国公府送,每到月底一把结账。
所谓京八件,其实就是八种不同形状口感的京味糕点,经典搭配样式有福字饼、太师饼、寿桃饼、喜字饼、银锭饼、卷酥饼、鸡油饼、枣花饼,寓意福、禄、寿、喜、财、文、吉、子,馅料常用有玫瑰、葡萄干、青梅、白糖、枣泥、豆沙、豆蓉、椒盐等花样。店家按照客户要求,每天着人往国公府送两盒新出炉的点心,一盒京八件雷打不动,另一盒便挑当日出炉的上品来。
这些点心除去送给父母兄弟,新杰和藟萦两个也吃不完,伺候的下人都跟着沾光,因此众人对少夫人颇为讨好。
这晚忙完公事,新杰特意去流金鸳鸯铺里把一对金鸳鸯流苏大耳坠取来,到家后亲手给藟萦钩在耳朵上,收拾好了,伸手便拿起桌上的枣花饼吃着,吃两口夸道:“这些点心甜口刚刚好,怎么吃都吃不腻,我从小就喜欢京八件,吃过最好的是沉宓从宫里给我带的几次,除此之外便是聚芳斋的京八件最合心配口,只是府里买的少,以前月例又剩不下来,一个月只能吃上两三次,还没想到现在每月就多给个一二两银子,店里竟把点心天天送来府上。”
这些日子藟萦从新杰的嘴里几乎把凌府和昌邑侯府这近二十年的事情都了解清楚了,也终于明白为何外面总传这赫赫扬扬的国公府穷。听新杰说,去年凌姑太太曾看上外面一爿铺子,又舍不得出银子,就以韩府请了厉害的刀棍师傅为由,让凤薇兄妹一起把新杰哄去昌邑侯府住学,并保证利用侯府的人脉路子,一定为新杰谋个好军职。当时高夫人断定韩家一家心怀鬼胎,翻了天的反对,可那会儿新杰一根筋,宁肯跟母亲闹翻脸,也要搬去姑姑家住着,同表哥一起习武,最后国公府出了一大笔银子给韩府,讲定算作一年吃住费,让姑姑一家好好照顾新杰,方才罢了。
新杰搬去韩家不到一个月,凌姑太太如愿以偿买了新铺子,可惜人心不足,从那以后,韩家打定主意吃定新杰,就以新杰是韩家武场半个主子为由,每天各种理由通知新杰问家里要银子,今儿要将演武场翻新,明儿要打新兵器,后儿要添新装备,一旦钱来不及时,不止苛待衣食住用,韩家那粗壮凶悍的老二还时常连骂带轰往新杰住处来“逼债”,大热天的也不给好吃食。
小厮沉不住气,三天两头回府报告消息,国公爷在气头上,甩狠话不管,高夫人心软,就一个月分四五回给新杰送银子,让吃些好的,而这些银子都被韩家变着法套清要走。
新杰在韩家住了半年时间,一概吃用比在家里坏十倍,前后却足足送给韩家八千两银子。
凌姑太太靠从新杰头上揩下来的接连买了三爿铺面,过的逍遥似神仙,高夫人却熬的见人哭穷,整日唉声叹气。好在新杰最后终于看明白姑姑一家的虚伪无耻,知道这家人都把他当傻子待,连忙找借口躲开韩府的眼线偷跑回家,任凭韩府后来怎么催请都不回去。
此时藟萦听到新杰这番话竟有些心疼,还是换了面色笑道:“你可别小瞧赏出去这一二两银子,我有两个小时候一起玩的朋友,未出阁前的月银只有一二两,你们这些大公子不把些小银子小赏当回事儿,瞧那每天送东西的小二,殷勤的红光满面,估计没少他的好!”
一句话把新杰说笑喷。藟萦会夸人,也善于倾听,新杰特别喜欢和藟萦说话,只要旁边没人,二人能七荤八素胡侃几个时辰不嫌累。
彼此说到高兴处,藟萦又把一件新作的猞猁狲皮裘大衣拿给新杰,这件衣服厚里大毛,紫色列明锦为面,所用物料都是藟萦从家带来的上品,因为不善女红,还特意送去瑞锦堂花高价做的。
新杰一听瑞锦堂便欢喜的了不得,那家百年老店口碑载道,可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他并不知藟萦拿了他的衣样尺寸,连忙把衣服试在身上,只觉得肥瘦长短分毫不差,任凭转身走路,一举一动都贴服得体得很,款式又大气,登时高兴极了。
藟萦看新杰高兴,就说:“你如今在司里任长官,忙公务的时候虽说有官服,也得带件好大裘去穿,那样看起来才符合你的身份。”
新杰忙对藟萦说:“有好皮料你先紧着自己,男人和女子不一样,又不用打扮,我随便怎么穿都行。”顺嘴竟说出了凤薇的老话。
藟萦笑道:“我穿好了是你的体面,你穿好了是我们一家的体面,何况我在家又不出去,穿的再好也没几个人知道,只有你日日在外奔波,可不得收拾得贵重些,一件好衣服穿上半个城都能看见,这衣服才叫值了。”
新杰被藟萦说的感动,想到过往忽又感慨:“你不说我还没仔细想过,五城司长官虽然品阶不高,却是个香饽饽,不少达官显贵都想托门路进来,如今在西城司,身边好几个世袭子弟,他们每日应卯总是穿戴的花里胡哨,我和手下兄弟们同吃同住,彼此亲近,常不和他们的群,显然是我没花心思装点行头。”接着又郁闷道:“其实娘一直都帮我做好衣服,还总说吃得好不如穿得好,我觉得是她抠门才老是这么说,所以没放在心上,现如今才懂得她的用心良苦,幸好我娶的是你,若是……韩……的话,以前但凡手里有银子基本都花在她身上,总是让我给她买首饰,买胭脂头油,因为银子不够使,我还当过几件好玉佩和束发冠,衣服也当过,爹知道后发了好大火,不但动手打了我,还说我丢了府里的人,学前母那一副德行,我只气新锐告密,娘不肯多给我些银子,现在想来,其实是我一直在犯糊涂,爹娘都是为我好。”说着不觉黯然神伤。
藟萦不知新杰狸猫换太子的真实身份,只暗暗听说公爹深恶前妻,府中都忌讳提起崔氏,连新杰对这位“前母”也不见半丝感情,她深感婆母大恩,也全然放下好奇心,从不接有关崔氏的话茬,只是柔声宽慰:“你想通了就好,娘抠门也好,钱省下来都是咱们自己的,你忘了,咱们婚事办的所有亲戚都夸风光,我若不是嫁给了你,也不会有这样的体面。”
新杰听了藟萦的话又转忧为喜,以前认定要娶凤薇的时候也算不上怎么喜欢她,如今想起凤薇更是彻头彻尾的厌恨,连韩老二和他娘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现在回味起来都觉得带了毒,在这种对比之下,新杰更加能体会到藟萦的真心和体贴,所以即便心里还留着沉宓的位子,也半点不影响和藟萦相爱,后来没过多久又把手里全部银子都交给了藟萦保管,有事总是一起商量,年少真挚的爱情包涵彼此全心全意的信任,只要这样好好爱下去,一定会很幸福。
太平没两日,传来一件哀事,凌月因孩子着凉生病,没钱看大夫,崔家人又巴不得凌月借这机会去国公府多打些秋风回来,所以都干耗着不闻不问,连丈夫也不肯管孩子死活,日日蒙头睡假觉,全逼着凌月去找国公府。凌月走投无路,只得留下仅有的丫鬟照顾孩子,独自回城找父亲求救,却在进城后不久摔死在街角的一口枯井里。
消息是新杰着人传回来的,凌国公接到消息赶忙跑去瞧,确认是月姐儿,心里知道月姐儿来城肯定是为了找他的。
新杰大婚的前两日,高氏平生第一次派人去崔家,给月姐儿递了信,也交待了许多话,月姐儿借机带着孩子回来要几个喜钱。凌国公看女儿潦倒,说话得体,当场塞给了外孙两锭金子,也给了女儿一个一百两银子的大荷包,安排在府中住几日,留吃酒席。凌月回去之前,高氏又命人把吃的穿的现成收拾了一大车给月儿带上,外孙更是塞了一身茶果子,挂了满脖子金银钱串,唯一跟来的丫鬟也得了两套好衣服几串钱,打着包裹背身上,月姐儿临走的时候给父亲母亲磕头告辞,还说好了明年大年初二就回来给父亲母亲拜年,父女俩已经和好了。父母兄弟一起相送时,除了外孙哭着舍不得走,月姐儿主仆二人俱是欢喜离开的。
眼下出了这等事,凌国公忙命人找去城外的崔家问是什么缘故进城,出来时有没有带下人,也看看外孙现在如何。回来的人却带来更不好的消息,二姑奶奶唯一的孩子没撑住伤寒,跟着去了,崔家人还等着国公爷周济些银子好过冬,见国公府来了人,都一起感叹太好了!终于有救了!
凌潮旭听到这番原话当场气躺在地上直挺挺的,因守着月丫头没回府上,外面又没药没大夫,扈从们慌得七手八脚掐人中、顺后背,胡乱弄了碗水来让少爷给国公爷灌下去,把国公爷救醒。
凌月进城后就遇到一直在等她的姑母。凌夫人近日被几个弟妹逼银子逼的穷鼠啮狸,果然人急烧香,狗急跳墙,这会子没家里办法,便想找个人先出口恶气,知道月姐儿已经跟哥哥和好了,不肯再听她的话,便派人盯着崔家,发现月姐儿这会子缺钱救命,就事先准备了一包银子,让人给凌月看过后,调包扔井里,余下的听天由命。
此处离国公府太远,地上雪没过小腿,因车子不易行,凌月是走路进城的,怕孩子的病等不及,井虽深了点,又没有水,便想冒险试试,哪知井口结冰太滑,还没扶稳,直接掉了下去。凌夫人坐在车里看完这一幕,才满意回府,凌潮旭重感情,再不喜欢都是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输叫他挨一刀。她自认为此事做的很漂亮,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绝不会有人想到是她干的,至于井里那包石头什么都不能证明。
凌潮旭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就是月丫头是被人害死的,凶手八成是凌霄,井里发现的那包石头更加佐证了他的猜想,事发时的场景都被猜的八九不离十。眼下他只能让新杰去查访证据,自去把与崔家的最后一桩事打点体面,把这几十年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斩断一切瓜葛。
高氏得知来龙去脉,也怀疑月姐儿是横死,凌潮旭说凌霄逃不了干系,为防来日有揭露,高氏索性多费了几两银子,把凌月唯一的丫鬟从崔家给收了回来,留在府里伺候,也为了时时提醒凌潮旭别忘了怀疑凌霄。这丫鬟本是忠仆,得知主子已去,正恐命运难料,如今得脱离崔家这个苦海,又回到国公府,自此过上体面尊重的日子,也不再像跟着旧主那样愁吃穿,哪有不报答高氏的道理。
高氏嫁给凌潮旭后别的都好,唯独这些年被凌霄母女借新杰给算计的没过几天好日子,凌潮旭不许姓崔的进门,月姐儿要几个银子本无关紧要,可戳心在月姐儿总听凌霄的话,想尽办法撮合新杰跟凤薇,这才得罪了高氏多年,说白了,月姐儿图几个小钱过日子,凌霄母女是图谋整个凌家。因怕凌霄母女知道府里有银子,高氏这些年是见人哭穷,怎么寒酸怎么来,人情往费就把皮厚挡着,明明很会打扮的一个人,却一年四季都不敢做几件新衣服,一晃漂亮年岁都过去了。就在凌潮旭说要给新杰娶凤薇那会儿,高氏怕自己半生经营为人作嫁,就想尽一办法让韩家人以为勋国公府穷的连聘礼都拿不出,好在战术诛心,成功计退劲敌,直到凌家跟韩家彻底翻脸后,高氏确定凤薇进不了凌家门,这才肯对家人松点,后来藟萦嫁进来,高氏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斗败凌霄母女,再无后顾之忧,终于是把排场亮出,也愿意善待凌月。
因沉宓把凤薇说不容高氏在国公府养老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了高氏,高氏知道后已经断不能容忍凌霄安稳度日,若凌月的死真跟凌霄有关,高氏巴不得大白天下。
时间到腊八后,锦乡侯添孙,秦夫人去亲家府中吃洗三的汤饼宴,特意挑了新做的紫貂大氅穿,这件大氅的貂毛出得格外深褐油亮,全身从上到下没有半点瑕疵,她本就属于不易老的皮相,到这把年纪,眼角笑起来依旧不见明显纹路,又很会打扮,越发显得比年轻的小姑娘更具一股精致风韵。一同跟去的紫菱、荔枝也穿了崭新的织金重绢面子灰鼠里子皮袄。
主仆三人到了侯府,没见什么大显大贵的皇亲,只有满屋子穿锦裹裘的诰命贵妇坐在一起相互说着当下时兴话题。
秦夫人才一进来,登时叫无数眼光都被她身上这件貂皮大氅吸引。在场除了几个年轻的,其余大多认识秦夫人,见她的皮衣价值不菲,全场穿的竟没一件比得上,搭着手上的鎏金手炉,头上的金丝䯼髻,金镶碧玉坐佛挑心,金缎镶珍珠红宝石抹额,耳边的金镶青金石三连珠坠子,脑后一对金点翠珠宝玲珑寿字簪,显得格外金贵。
众人纷纷起身与秦夫人见礼,一边却在心里感叹府尹家的钱真花不完,这样好的皮料在今年这个寒冬可得卖上不少银子,一般官眷都穿不起,接着聚坐一块儿聊起各样毛皮装饰。
荔枝取过一块棉芯绢面绣花巾给夫人铺在膝盖上,放置手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