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韦伯没再跟修庵说过一个字。主要是他有些不舒服,颠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回到县衙,碰到立香他们,韦伯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
立香正想把达·芬奇告诉他的那个冲击性事实转达给韦伯,看军师那冒汗的样子,还是作罢了。
于是韦伯有了一点自己的时间,他正要用这个时间解决点自己的问题。
跌跌撞撞进了屋,猛地把门拍上。走不上五步就倒在床上,慢慢把身体摆正,调整呼吸。
这样安静下来以后,他终于确信。
“你果然醒了……”
自己脑海里有另一个声音。
“……诸葛孔明。”
*****
韦伯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逃出下邳之后。那时也只是感到身体有点异样,最多就是蚊子叮一下的程度。虽然是叮在了脑子里。
之后,这个异样感与日俱增。现在已经是脑袋被穿刺的程度了。
通常情况下,孔明的灵基处于主动休眠状态。简单说就是,孔明把自己的本事(甚至还不是全部)丢给韦伯,允许他顶着自己的名字给御主打工。
刚到迦勒底那会儿韦伯还在想,为什么孔明会这么做。迦勒底也尝试过唤醒孔明的灵基,但一直没能成功,最后放弃了。那时达·芬奇和罗曼医生说过,恐怕只能等待某些情况刺激到孔明的灵基,他才会醒。
至于怎么刺激,彼时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因为它不影响韦伯发挥孔明的力量,也就没人在意。
如今,韦伯觉得是时候弄清答案了。这对今后的行动一定大有帮助。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孔明想要亲自指引立香,那自己即使退居二线乃至意识休眠也无所谓。
他摸出烟盒,取出最后一根雪茄。
咬住的同时点燃,再控制自己的魔力向大脑逆流。让雪茄也参与了魔力流动。
这样通过大脑的魔力就变成了他需要的形式。使他暂时进入一种接近梦境的状态。
身体变得轻飘,仿佛升华成了气体,又像是掉入水中。周围的一切在水的折光作用下变得似有似无。
与此同时,那个声音也变得更加清晰了。
“呵呵,这样正式对话,还是第一次吧?韦伯·维尔维特阁下?”
韦伯慢慢闭上了眼睛,失真的视野让他有些恶心。
这种主动半灵体化,将意识转入灵基内部的魔术非常危险,有可能让意识再也无法与灵基贴合。对多个灵基混合的从者而言更是几乎等于自杀,那些被压抑的灵基可以趁机把主人格踢出去,自己掌控这具身体。
当然,韦伯确信孔明不会这么干的。
“是啊,孔明阁下。我可是有一肚子话想跟你抱怨呢。”
孔明的声音很轻快。
“你是指在迦勒底时,有事没事就被御主叫出去,又是参加模拟战又是修复特异点吗?哈哈哈,我懂我懂。所谓能力越强,责任越大嘛。”
韦伯苦笑道。
“谢你理解,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些。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支配我的思考的?”
孔明略一停顿。
“支配……这个词不太妥当。你我共享灵基与身体,我适当地替你做些决定,也未尝不可吧?”
“所以你就替我处决了那三个人?”
“如果放着你来,你一定会犹豫。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最后押到新野,让迦勒底确认一下是不是三次元人类。但那样不行,士卒们不会认可。这个时候士气一旦低落,可就再起不能了。”
韦伯没有顺着说,只是沉默。孔明倒也能猜出来。
“怎么,你觉得我很冷酷?”
“算是……有点意外吧。不过事情都过去了,而且你说得也有道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聊聊别的吧。”
“比如说?”
“比如,你是怎么醒过来的?当初达·芬奇和罗曼怎么叫你你都不醒。”
身边似乎温暖了些,韦伯觉得这是孔明在笑,或者说找到了有趣的事所以兴奋。
“这个嘛,不如你先猜猜怎么样?”
果然来这套,这位卧龙先生比人们想象得要开朗啊。还以为他跟了刘备以后事必躬亲,日夜操劳,应该是个易怒的神经质性格呢。
韦伯说道。
“这里是东汉末年。身为季汉丞相的你,在故土会睡不着也很正常。何况这根源地还连通了泛人类史。”
孔明拉起了长音。
“嗯,这么想也对,应该说很多人都会这么想。不过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做的一切从来不是为了汉王朝。”
“这可不像是六出祁山的你能说出的话啊。”
“汉室倾颓乃大势所趋,纵使管仲乐毅再世也回天乏术。我若有心匡扶汉室,还至于躬耕南阳,苟全性命?”
有道理。那么韦伯只剩一个答案了。
“所以你是……为了玄德公。”
答案正确。他又一次感到身边在变暖。
“呵,在那权臣当道,人人自危,国号哪天换了都不奇怪的时代,先主简直就是个异类。年近半百,寄人篱下,既无权又无势,有的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在乱世追求梦想,可是要有相当资本的。”
“而他没有,所以他三顾茅庐。”
“那时我就在想,啊,这样的主公,这样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全天下,甚至放眼过去两千年,都找不出第二个。能侍奉这样的人,助他成就伟业,岂不是天大的幸事?”
“于是你就把后半生交给了他。你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既为人臣,自当尽心尽力。所以韦伯啊,你应该明白,我一直是个冷酷的人。”
随着这句话,韦伯身边的温度也跟着降下来。
“我初出茅庐便连下水火两计,我三番五次劝先主趁乱取下荆州,我为了均衡天下之势故意放走曹操,我主张利用刘璋的软弱从内部攻破成都。这就是我的职责。先主是仁义之人,但光靠仁义无法在乱世生存,更不可能向梦想迈出一步。那么我就必须冷酷起来,你也一样。”
“我?”
“这话听起来有些老套,但我们的御主和先主真的很像。明明已经背负着人理的重担,却总是想着背负更多,顾及更多。这何尝不是一位理想主义者呢?”
韦伯笑道。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或许正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人性和善良,那些英雄豪杰才愿意追随服从他。”
“但他还年轻。若是有一日承受不住了,心境变了,很容易走向极端。你既身为人师,照顾弟子的心境是理所当然。冷酷之事,让你我来做便是。”
“果然你从刚到襄阳那天起就开始支配我的思考了。仔细一想,说不定我一直把赵云叫做‘子龙’就是个兆头。”
“别在意嘛。睡了这么久,我也想好好活动一下啊,哈哈哈哈!”
笑罢,孔明的语气迅速变得正经。
“那么,该回到最初的问题了。我苏醒的原因。”
韦伯还在想孔明是不是把这茬给忘了,毕竟两人聊得还挺投机。
“玄德公……然而他在这根源地连名字都无人知晓,还有关张二将和你也是,应该说压根就没有蜀汉的势力。”
“其中原因,我也不清楚。但与先主经历相似之人不是有吗?”
“你的意思是御主?这能成为让你苏醒的理由吗?”
“的确,这还不够。再怎么说御主也不是先主。还有其他因素。”
“比如说?”
“我一生为先主尽忠,先主的梦想便是我的一切。所以,若是这根源地存在某种‘与先主的梦想背道而驰’的东西,那么我一定从灵基深处无法容忍。”
韦伯思考片刻。
“背道而驰……玄德公的梦想是光复汉室,也就是说,我们接触过想要毁灭汉室的人?”
“眼光长远一些嘛,不一定非要接触哦。你好歹也是一介魔术讲师,这点思维应该有啊。而且你不是也说过吗?”
再稍微一想,韦伯立刻想通了。
答案十分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