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盛朝开国的第二十一个年头,如今是建安六年。
皇宫奉天殿内,一弱冠男子身着紫色朝服跪地,只见紫袍颜色已近黑色,袖口处又纹有仙鹤图案,便知此人身居高位。
而他跪的,正是那端坐于龙椅上的皇帝,也是大盛开国以来的第二位帝王——沈海晏,晏安帝。
“萧爱卿还有何话可言?”年轻皇帝面容冷峻,却生得天资卓越,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此时不苟言笑的模样着实将站在金銮殿两侧的大臣们唬得心肝直跳,纷纷垂首看地,不敢抬头。
然却有部分人约感大仇得报,看向男子的眼神中满含幸灾乐祸。
谁人不知他萧然就是陛下的亲信大臣!仗着这重身份,这姓萧的可没少祸害他们,区区小事也不愿抬手放过!
这也就罢了!
可每次求到他的头上时他们可都是花了重金的,然这厮向来收钱归收钱,却从不办事,而且第二日上朝时,向他行贿的官员还多半会被年轻皇帝给寻个借口,要么斥责,要么降级,总之就没有一个能得好下场的!
久而久之,是个傻子也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了!
如今真是苍天有眼啊!这厮总算犯了事跪在这奉天殿上。
跪在地上的萧然面色称不上惶恐,却也不是多轻松,他俯首双掌交叠叩头,“陛下,臣自幼是孤儿,双亲皆亡,又何来父母之说?望,陛下明查。”
他话一出口,同样跪在地上却离皇帝更远的一对老夫妻顿时哭出声来:“狗子啊!我们也不想抛下你啊,你那时候刚下地会走,就被拐子抱走,我们找了你几个年头无果,这才放弃了,你自然是不记得、不清楚。”
“狗子,如今我们知道你富贵了,可我和你娘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我们不图你什么,只求你看在生养一场的份上,别不认我们啊!”
老夫妻抱头痛哭,哭的声嘶力竭,摇摇欲坠一度要晕倒的架势。
“放肆!奉天殿上,御前圣地,岂容尔等喧哗!”大太监李公公出言制止。
老夫妻顿时噤声,却抽抽噎噎地停不下来,俨然一副伤心到极致的态度。
萧然弯起嘴角,看看这背后之人有多恨他,真是连一丝一毫能叫他丢脸的事都不放过,狗子?这是哪位高人给他起的小名?是想借这名字讽刺他不过就是皇帝的一条走狗是吗?
可笑哇可笑,如今站在这殿内的人谁又不是?
况且他若是在乎这些,便走不到今日的地位了。
难道他们以为这些小小的折辱也想伤他?呵!
萧然未曾起身,道:“陛下,此二人所言真假不提,那臣便先当他所言属实——”
老夫妻二人一松,认了便好,认了便好。
“可——”
二人的心登时又提起——
“臣若真是他二人的孩子,他们为何不直接来府上寻臣,却直接在宫门口敲响登闻鼓喊冤,难不成认不成儿子也成为了冤情?”
老夫妻脸色一白,辩道:“我们早已去过,却被门房拦在门外,说我们穷疯了,胡乱认亲戚,还……还拿着棍棒将我二人打了出来。”
“陛下啊!草民夫妻本只想认回儿子,却不成想会如此,这才敲了登闻鼓,望陛下恕罪。”二人诚惶诚恐地叩头,那夸张的姿势,直接将手臂露出一截来,恰好让众人看见那手臂上青紫交错的伤痕。
只听殿内一阵吸气声,简直惨无人道啊,竟是连亲爹娘都不放过,想想自己在他手上受的那些苦,同这——根本不值一提。
若不是如今还身处奉天殿内,他们就要忍不住啧啧出声了。
萧然不用想,便知这些人心里骂着他的那些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前些时日是听有人来府上找过臣,却不是所谓的认亲,而是狮子大开口般威胁臣,倘若不拿出两万两白银来,便要臣家破人亡!”
萧然这时方才抬头,丝毫不惧地正面年轻皇帝,将自己的态度明明白白地摆在他眼前。
“臣孤身一人,自是不怕,便差人乱棍打了出去,这是不假。可——”
老夫妻屏住呼吸,又是断句!能不能一次性全讲出来,否则今日亲认不着,自己便先心梗去见阎王了。
“自古敲登闻鼓之人皆要先过鞭刑,侥幸不死也断不会像这二位般还能有力气哭诉,臣想知是何人在背后操纵,让这二人免受这刑法?亦是想知他二人又是如何瞒过左右督卫的眼睛,进到这承天门而不被发现!”萧然直视皇帝,一字一句地道:“陛下,这件事关乎皇城规矩,臣想知这些究竟是何人所为!”
晏安帝看着跪地青年,微微皱了皱眉,未言。
殿内大臣们此时皆是怒目而视,更有御史大臣觉得萧然此时之举简直胆大包天,竟敢直视圣颜,简直不知所谓。
“陛下,老臣有奏!”有人站不住了,直接站出来。
晏安帝看向说话之人,片刻后抬手。
萧然心中又是一笑,光听声音,他便能知道是谁。
言畅言大人,跟随先皇至今,大盛开国有几年,他便做了几年的御史,如今已五十多高龄,却还是身强体壮,比年轻人还要热血上头。
前些年他那唯一的儿子同一青楼女子私奔,让他丢进了脸面,让他直接放话说权当那逆子出门被马车撞死了,日后再无儿子。
从那时起他便专攻这些不孝不悌之事,如今他能站出来,也全是意料之中。
言畅板着脸,痛心疾首地跪地道:“老臣虽不知这对老夫妻所言真假,但萧然的所作所为,完全不配为官!当官为民,为天下安定,这萧然在不知其真相之时,便动用私刑对待如此年迈的老人,简直罪大恶极!”
想他萧然不过弱冠就险些成为百官之首,所有人都怕他、惧他、敬他,但他言畅不怕!
区区小儿,竟屡次拿那逆子来堵他的心,简直可恨啊!可恨!
晏安帝看着言畅那满是沟壑的脸上全是大仇得报的快感,瞬间便想起二人的旧怨,一时觉得头疼得厉害,便将话头又引给萧然,“萧爱卿,对言爱卿之言,你可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