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民食为天
暮色为玉京台的琉璃瓦镀上蜜色光晕时,萍姥姥掌心的茶盏正腾起袅袅烟霭。昔知蜷在香菱臂弯里,银灰色尾尖垂落如星河倾泻,布偶猫特有的绵软绒毛随着呼吸起伏,仿佛揣着团蓬松的云。锅巴头顶的绝云椒椒随晚风轻晃,辣香惊得猫儿耳尖炸出朵蒲公英,又忍不住伸爪去够,粉嫩肉垫掠过棕熊蓬松的背毛,勾出几缕枫糖色的细絮。
「噗噗——」
锅巴突然喷出两团琉璃色火焰,火光中浮现出千年前归离原的幻象。记忆中父亲书架上的古书,因为有某位祖传客卿在,总是比外界更多一些的,其中也有记载着灶神相关的典籍。昔知湛蓝竖瞳倒映着马克修斯立于天衡山巅的身影,那位魔神发间的琉璃百合还沾着晨露,衣袂翻卷间抖落万千星火,与想象中倏然不同。此刻,幻象外,香菱的锅铲「当啷」敲在灶沿,震得松仁糖跳起舞来:「您是说,灶神大人最后化作了万家灯火?」
萍姥姥枯枝般的手指抚过猫儿脊背,新生绒毛流转月华:「他说『要看炊烟漫过归离原,看稚童举着糖画追晚霞』,便散作千风入万家灶膛。」老人腕间的涤尘铃轻晃,青铜铃身浮现金色纹路,恰与昔知耳后龙鳞遥相辉映。
猫儿忽然弓背跃上石桌,矮脚蹬着香菱的围裙借力时,爪尖勾断三根线头。肉垫按在残缺的「食」字青砖上,恍惚又见层岩巨渊血战那日,浮舍将最后半块干粮塞进她染血的掌心。夜叉兄长哼着沉玉谷采茶谣,篦开她鬃毛间凝结的血块,哼到「山茶红似火」那句时,指尖突然失了温度。
「小友觉得呢?」萍姥姥的茶盏不知何时盛满甘露,甜香勾得昔知胡须轻颤,「魔神是不灭的,人间烟火不绝,总有一日......」尾音被锅巴头顶自燃的绝云椒椒吞没,辣香裹着绒毛在暮色里绞成云霞,棕毛与银灰毛纷飞如星屑。
荧的剑穗突然无风自动。昔知耳后龙鳞迸发青芒,玉京台那边巨石应声嗡鸣,显出「民以食为天」的残缺刻痕。锅巴的熊掌「啪」地拍在青砖上,岩元素阵图自爪下蔓延,恰好补全了「天」字最后一笔。
萍姥姥指尖星屑坠入茶汤,漾开层岩巨渊的深渊:「有条小龙...仙家寿数里连婴孩都算不上,却叼着半块米糕闯进漆黑的灾厄。」涤尘铃鎏金光晕漫过她掌纹沟壑,那里蜷缩着璃月所有山脉的倒影,「剜心剔骨的情义,是该叹赤子痴傻...还是敬天地孕化的孤勇?」
「哐当!」香菱铁锅翻倒,金丝虾球滚落尘灰。昔知怔望沾泥的鲜甜,琥珀色竖瞳泛起血雾——后来…戎昭战殒那日的污雪里,也躺着半块被铁蹄踏碎的干粮。猫爪按住虾球良久,终究未送入口。原来有些痛楚,连时光腌渍成蜜饯都咽不下喉。
「不论是仙是魔,」刻晴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玉衡星衣襟还沾着总务司的墨香,「捧出的心都是滚烫的。」她将怔愣的猫儿搂进怀中,指尖梳过打结的尾毛,「就像这金丝虾球,冷了也能暖手。」
“嗯.....”萍姥姥和蔼的笑,“牺牲都是相似的,而归来也是......但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昔知突然窜上萍姥姥肩头,尾尖扫落的琉璃百合坠入茶盏,漾起金纹如契约之锁。锅巴捧着焦香窝头凑近时,五百年前的月光忽然漫过神识——浮舍在深渊裂缝前为她编完最后一截发辫,采茶谣断在「岁岁炊烟长」的「长」字,余韵化作她永生甩不脱的尾音。
「开饭喽——」
万民堂的吆喝撞碎记忆琥珀。昔知炸成毛团扑向声源,银灰旋风卷着琉璃香掠过檐角。锅巴拽住猫尾刹那,两团毛球滚过供案,碰翻的杏仁豆腐在空中凝成归终阵全貌。千盏霄灯应声而起,暖黄光斑掠过昔知耳尖,将「民天」二字绣入渐暗苍穹,那「天」字最后一点,恰是猫尾抖落的清露。
萍姥姥笑纹里淌着旧时光。石桌上,昔知蹭落的银灰绒毛与锅巴棕毛缠成同心结,在晚风里晃若未写完的契约。茶汤涟漪中浮出两道淡影:青衣仙人抱着垂死的夜叉穿过焦土,棕熊幻化千影漫步于晨炊。他们的足迹叠在新雪般的猫爪印下,像历史在舔舐自己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