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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还得去找殷红？虽然无法确定这一切一定跟殷红有关，但至少有这种可能，而且是很大的可能。毕竟这么多年来，这事情一次也没有发生过，无论我如何努力，如何寻找，无论遇到谁，都没有效果。而在碰见她没多久，事情就出现了转机。殷红身上可能有某种能够触发我遗失记忆的东西，就像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我内心那“黑”的锁，或者撬开一丝缝隙，露出其中隐没的片段。
不过现在去找殷红？不得不说，我感到有些发怵。视频事件虽然已经过去了，学校的处罚也下来了，但肯定也还是有不少人在默默关注着她的。无聊的人哪里都有，特别是对于多得只剩时间的学生。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主动跑过去，靠近她，那几乎等于找死。虽然即使有人识破了自己，估计也不敢像视频事件那样将我“正大光明”地发到网上，毕竟惩罚摆在那里的，但暗地里传来传去，还是极有可能的。如果真出现了这种结果，特别是传到了班上，那我以后的生活肯定会非常糟糕的。这其实还不是最糟糕，最糟的是以殷红宁愿冒着被开除的风险，也要报复李云风来看，其现在对男性的痛恨，肯定到了极点。而且她的性格原本就非常怪异，所以想要靠近，难度系数只怕堪比李约瑟之问。
或许可以从母亲身上想办法，思索许久，我想到了这个办法。虽然母亲对我遗失记忆的事情总是不愿意多说，但那时候的自己毕竟什么都没想起来，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问也问不出具体的问题。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自己已经知道有一个女人的存在了，而且也基本判断出，自己胸口的玛瑙珠子就是她送的。虽然还弄不清楚其是谁，和我有过怎样的关系，但这完全可以成为撬开母亲嘴角的有力支点。当然，也有可能母亲依旧还是以前那般说辞，但至少可以试试。
于是，星期五晚上10点，我爬上宿舍楼顶，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什么事呀，兔崽子？”电话响了几声后，传来母亲明显有些疲惫的声音。
“没事儿。”我努力一笑，“就是有点想你了，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有点想我了？别整这……”有人似乎在找母亲说事情，于是她停了下来。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杂音。
“店里还没忙完吗？”杂音结束后我问。
“差不多了，最后一桌客人已经送走，正准备拖地了。”母亲叹了口气。
“太累了，妈，要不还是听我的提议，把餐馆关了吧，反正我用不了多久也就毕业了，用不着多少钱的。”
“你懂个屁！”她骂了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不然我挂电话了。”
“妈，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的，是有点……”
“1，2，”
知道不说不行了，于是轻轻理了理嗓子，我说，“妈，是这样的。就是……就是关于我5到7岁时发生的事，你能再跟我说一说吗？”
“嘿，小兔崽子，我说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母亲显然非常不悦，“以前都已经给你说了好多次了，你不是都非常清楚了吗。怎么又问起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说，“我爸突然去世，你怕我在山里过得不好，于是将我带在身边。然后独自一人在城里边打拼，边把我拉扯长大。这些我都知道的。”
“那你还问。”
“可是……”我斟酌了一下词句，“我最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应该是我5到7岁时之间的一些事。所以，想向你确认一下。”
“你想起了一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母亲的声音明显收紧了一下，像是一股绳索被人握住了一般。轻轻咳嗽一声后她说，“你想起了什么？”
“就是，”我舔了舔嘴唇，“我想起了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什么女人？”
“我也不清楚。不过那女人好像跟我很熟，还经常陪我坐在以前我们租房外的黄桷兰树下，经常和我说话聊天。”
“是吗？”母亲似乎点燃了一根香烟，电话那头传来了打火机“咔”的声音。
“是的。”
“你怕不是做了什么梦，然后把梦里的东西当做了以前发生的事情了吧？”
“不是的，是真的想起来了。”我说，“在白天的时候想起来的。老妈，你肯定知道什么的，跟我说说好吗？”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我把所有的都告诉你了，你就是不相信，我有什么法子。”
“妈，你就跟我说说那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我真不知道什么女人不女人的。”母亲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好了，我得赶着回去休息了，明天还得早起。”
“妈你就告诉我好嘛。”我几乎央求道。
“我说小兔崽子，我是真的不知道的。”母亲加重了语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时候为了养活你，供你在城里上学，你老妈我可是白天在制衣厂里干完活，晚上又去餐馆打杂。我一天几乎连和你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你在家里干了些什么，又认识了谁。这你是知道的。现在你跟我说什么你认识一个女人不女人的，我知道个屁！你是一天天吃饱了，没事干是不？”
我默然无语。母亲说的确实是事实，那时候带着我为了在城里立足下去，她是真的很忙。
“咋不说话呢？还是说还不相信你妈说的话？”
“没有。”我说，“不过妈，你能不能再说说带我去千潭市区之前的一些事情，特别是……”
“砰”的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重重击打在桌子上的声音。“我说吴城，你是不是想气死你妈！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要提起那些事情。难道你是觉得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带着你在千潭市起早贪黑，还不够累，还不够惨吗？所以你要不停地提醒我，让我不要忘记以前那些伤心难受的事情？你是觉得我活得太久，所以想多气气我，让我早点嗝屁。然后你就一个人自由了，彻底解脱了？啊！”说到这里，母亲的语调里明显带出一丝哭腔。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赶紧解释道，“妈，你别生气，我没这个意思的。你别生气啊。”
“别生气！别生气！不生气才怪！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再跟我提以前那些事情了。那些伤心的事情过去了就都过去了，想再多也没用的。你是好久不说心里又痒了，又来提了。你说你不是想气死我，是要干啥！”
“对不起了，妈，我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提了好吗？你别生气了。”
母亲“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妈，那你早点回去休息，我也准备休息了。”半晌，我说。
母亲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一时，仿佛江水要慢慢没过头顶的沉默在我们中间缓缓降临。少顷，她叹了口气，“儿呀，不是妈生气，而且妈真的不希望你再对过去的事情这样放不下。事情就是那么回事，我都已经跟你说了好多遍了。我知道你爸的死，给你造成了很大影响，但那都已经过去了，而且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真的不要再去纠结想不想得起来了，好吗？你看你现多好，已经是大学生，高高壮壮的，前途一片光明。别一直想着过去，学出一身本事来，以后日子好着哩。懂吗？”
“嗯。好的。妈，我会的。”
我很想说，想起那以前发生的事情对自己很重要，这样我才不会被“黑”拉入深渊，不用遭受那些虚弱、无力和恐惧的煎熬。不会觉得像一株无根的野草，没有根基没有营养来源，没有完整的自己。可是母亲她理解不了，在她看来，自己吃得好、睡得好，现在又是一个大学生，能有什么问题。以前有一次，我鼓起勇气跟她坦言内心的焦虑和难受，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然后其不仅没有安慰我，反而指责我一天吃饱了饭没事干，东想西想的。用她的话说，只要不去想，一切就好了。可是只要不去想一切就真的会好吗？不去想，在某一阶段确实帮助了自己，让自己好受了一些，不过这解决不了最根本的问题。自己说不定在某一天，彻底会被拖入深海的洞窟，再也爬不出来。
初秋的夜空洁净深邃，星光冷峻。也不知坐了多久，当一缕寒风吹来时，我下了楼，然后爬上床，倒头就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