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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液输完后已经快7点了，于是再次抱起她，我们回了黄桷苑。经过一下午的折腾，加上不停地咳嗽，回到房间后殷红几乎已经瘫软。将她放在床上后，我在床头柜上倒了一杯开水，并放了一份口服药。“你好些了就起来把药吃了吧。我出去买点东西。”说着，我将烟灰缸拿出了卧室。
在小区外的一家超市里，用仅剩不多的钱买了些瘦肉、青菜、鸡蛋和牛奶，然后回到房间，我快速做了一份青菜瘦肉粥。
开水和药原封不动地放在床头柜上，殷红则像死尸一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除了嘴里不断发出疲惫的咳嗽声外。“吃点东西吧。青菜瘦肉粥，味道应该不错。”我说。
没有回应。
“不吃不行的，你这身板再不好好吃东西，要出大问题的。”
还是没有回应。
看了看似乎真的即将死去的殷红，我咬了咬嘴唇。“不说话就当你default了。”我说。
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将瘦肉粥放在床头柜上，我伸出左手扶起殷红。
“你……走！”虚弱但坚决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
“我也想走。”我说，“不过我给医生承诺了，要给你做些好吃的。”然后转过身，我用右手从碗里舀起了一勺瘦肉粥，“来，多少吃点的。”
“滚！……滚！”殷红用力摆动身子，不过被我的手臂死死控制住了。
“吃点嘛，你这身子不好好吃东西，输再多液也没用的。”我将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角。不过其咬紧牙齿，一副饿死也绝不吃任何东西的样子。
“吃嘛。味道不错的。而且你也不希望一直这样咳下去，是不？很难受的。”
殷红死死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一般。
“好吧。”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怕死的，而且看样子怕是恨不得早点死。不过好歹也为家人想想吧，他们肯定是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他们……”
“啪”的，我的话还没说完，殷红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了我的手臂，并一把打在了勺子上。顿时，勺子掉落地上，甩成两半。“滚！……你滚！”喘着大气，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蓦地，我想起了之前在乒乓球群里看到的，说殷红和其父亲及家人关系不好的话语，当时觉得有些夸大了，现在看来，关系是真不好。我在心里叹道。知道想要再喂殷红吃饭是不太可能的了，于是我站起身来，不过仍旧有些不死心，我说，“或许你跟你父亲关系不好，不过你家里，或者你身边，肯定还是有一直关心你、对你好的人，否则你也不可能长这么大，更不会有机会来上大学，你说是吧？”
听到我的话，殷红的眼神明显柔和了一些，于是趁热打铁我继续说，“所以，就算不为你自己，为了那个或那几个一直默默照顾你、支持你的人，你也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是不是？好好吃饭，认真生活，戒掉烟酒，我想他们如果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会非常难受的，肯定会……”
“砰”的一声，殷红突然对着床板狠狠捶打了一拳，吓得我不敢再说。然后，或许觉得还不够，其手一甩，“啪”地将床头柜上的碗筷打在了地上，顿时白花花地落了一地。碗和水杯也摔了个稀烂。
“好好好，我走我走。”赶忙地，我出了房间。
抽泣声一点一点传入耳朵，其宛若淅沥沥的小雨，窸窸窣窣的，十分微弱。不过很快，抽泣声就加大了起来，变成了一条溪水，叮咚作响。而后很快，其又加大了一些，变成了“哗哗哗”的大雨。最后，仿佛根本止不住一般，哭泣声竟变成了夺人心魄的狂风暴雨，“呜呜呜”地咆哮怒吼起来。同时，“砰砰砰”的捶打床板的声音也不断传出，当然，还有“吭吭吭”的空洞咳嗽声。仿佛暴雨之中电闪雷鸣，要将任何胆敢阻挡的东西全都击碎、全都冲走一般。
凹在沙发里，我静静听着这宛若交响乐曲一般的声音，同时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一江洪水滔滔不绝冲击着拦水坝的画面来。那洪水仿佛蕴含着自远古时期以来，就对堤坝无尽的愤怒和怨恨，其中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控诉情愫，非常的激烈、非常的壮观。记得上次在这里听到哭泣声时，其可没这种气势，看来这次它决定不再压抑了，来一个彻底释放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哭泣、捶打和咳嗽之中，开始断断续续传出话语声来。“我恨你！”“你走吧！”“你走！我才不在乎！”……殷红大声地喊着，仿佛在向全世界宣誓一般。
我恨你？你走吧？殷红这是在恨谁？她是对谁的离开无所谓？我默默地想。是李云风吗？不，不像，我摇了摇头，这声音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之前的视频，而且其中的意味非常深远，绝对不是对一个才相处不到一年的人发出的。倒像是对某个很亲很亲之人的某种发泄。是对其父亲的吗？也不像。可能是某位其非常在意的人，亦或者别的什么存在。
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于是我起身去厨房盛了一大碗生菜瘦肉粥，然后直接站在灶台边吃了起来。哭泣声和喊叫声继续，洪水不断，一遍一遍地冲击着堤坝，带着一点不死不休的味道。
吃完晚饭后，将碗筷清洗干净，我重新凹进沙发。此时哭泣声已然减弱，仿佛海兽隐进深海，慢慢不见了踪影。耳中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在脑海里我拿起一支笔，勾勒出一滴雨水。雨水从湛蓝的天空滑落，滴在一片黄茫茫的沙漠之中，然后，整个沙发瞬间沸腾，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