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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围攻的建州兵还在从角楼的破口处鱼贯而入,邓藩锡虽然拉着朱以海出了宫城,但也有些无处可去,自己的宅子便在城南,一路之上到处都是北逃的生民,大道小路几乎都被堵死了。
再加上开战以来,自己久已没有归家了,家中的情形实在已不可知,南边既已然城破,绝不能带着朱以海去行险。
二人便随着乱民的裹挟往城北去了,等挨到了云园,二人拼命的挤,好不容易才挤了出来,站在道旁也不敢停留,径自往云园通报。
范淑泰急忙迎了出来,城内的一些官员,也有很大一部分在云园避难。
众人聚在一起商议,都深觉以海所知,简直是身系天下,他又有宗室身份,听闻京师也在议论是否要遣太子到南京监国,以备不虞。
鲁藩是太祖亲封,根基深厚,以海若承袭之后辅佐太子,届时国朝人尽其用,区区建奴必不能长久。
就在云园后堂厅中,州府大员们议论纷纷,朱以海时不时插上几句话,扬言要大家一起逃出城去,说出什么诈降、挖地道、化妆潜逃种种逃命办法。
听的一众忠臣连连摇头,都说自己堂堂两榜进士出身,代天子巡牧一方,以海更是太祖苗裔,此等方法有辱身份,更辱及大明朝廷,绝不能为!
吓得朱以海只能不再多说什么,生怕在这样一个凶险的环境里,刺激了这些顽固的古人,别再逼的他们拉着自己一起自尽。
正在这一群文官各抒己见,并不能一锤定音之际,外间突传,说守北门的嵫阳县令郝芳声大人差人前来报信,城北外围四野突得尘烟叠起,应是四方流贼在攻鞑子!
众人听到这话,都激动的站起身来,朱以海心头一振脱口道:“邓大人!流贼动辄十几万,如果咱们在北门和流贼里应外合,冲散了北门的建奴兵,然后大开北门,让十几万人拥进城来,再纠结城中军民,大家一路向城南掩杀过去,就是顶也能把鞑子们给顶出去吧?”
邓藩锡听罢眉头紧锁,不发一言。云园之主范淑泰跨上两步拱手道:“六爷,这城外流民俱是反贼,更何况人数众多实在难以想象,要是一股脑的涌进城来,咱们兖州这些年和流贼周旋的次数也是所在多有!
倘若虎豹围攻正急,再自引豺狼而来!那便当真是引火自焚,大势已去了。”
朱以海听罢也不禁心下怵了一下,暗想这话倒也不错,四野造反的流贼,对于朝廷的切齿痛恨,恐怕要超过满人对大明的仇恨。
或者说相差不多,要是自己真的做主把造反的十几万大军放进城来,这些人很有可能会先将城里的官绅阶层统统屠杀干净,再自己和满人作战,他们肯定觉得自己行的不得了。
看来这厅中满堂在坐的州府大员们没一个会赞成放流贼进来。
更何况朱以海自思此刻出身,便是这城里最大的官绅代表,回想起自己在书上看过的大概一年之前李自成攻破洛阳,福王朱常洵被千刀万剐之后和梅花鹿肉一起炖了被分食殆尽尸骨无存。
这无关乎立场,只是一想到如此惨法,朱以海实在不寒而栗。
但眼看着南城已破,明军消耗的已不足万人,如果巷战,固然最终必败,而且关键是这过程中的惨烈杀戮,朱以海深感自己可受不了这个,绝不能坐以待毙!
当下故作姿态的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安坐,环视众人道:“诸位先生,在下请教,这城外十数万流贼的为首之人还是流贼吗?
恐怕便和你我的官绅身份并无不同,都是一方一众的领袖,说到底是流贼之中的走卒痛恨咱们,还是流贼为首的寥寥数人必欲杀你我而后快呢?
我以为,流贼虽众,做主的也只是寥寥数人而已,咱们先请流贼首领进城相商,鞑子有十五门红夷大炮,倘若咱们汉人先起内讧,流贼不过尽是穷苦末路之辈,难道杀了咱们,他们便能抵御红夷大炮吗?
我猜那为首之人,崛起于阡陌之中而领袖群豪,绝非泛泛之辈,此中利害必然知晓。
而且我听闻,流贼之中接受朝廷招安的所在多有,咱们先摸清这股流贼的底细,再做打算。难道他当真就和李自成亲如兄弟,毫无芥蒂吗?
再加上咱们以诚相待,我可回去将王城府库的金银主动奉上。”
在厅中诸人见朱以海有话说便都纷纷落座,直到大家听见“李自成”这三个字无不心头一震。
邓藩锡站起来微一拱手道:“六爷所言不错,各省流贼七七八八总得有百万有余,虽号称以李贼居首,但想必自然是派系林立,咱们大可以试试,臣斗胆请俞长史调动鲁王仪仗,请六爷赴北门观战。”
说罢邓藩锡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俞起蛟。
俞起蛟当即明白知府大人是何用意,只是鲁王殿下此刻尚在,臣僚摆出亲王仪驾簇拥着鲁王庶弟登上北门城楼.....合城军民以及城外鞑子、流贼统统都能看见。
这架空鲁王,可以说其罪滔天。但俞起蛟起身道:“便如此罢!城楼凶险,但州官大吏合议,为安民心士气,只有殿下亲临,便以弟代兄,合乎礼法,并无不妥,我这就去办。”
俞起蛟一脸凝重负手快步出去了。
朱以海默然听着心里渐渐知道,邓藩锡是想让鲁王亲自出现在北门城楼,教流贼的首领都看见,鞑子必然会加紧猛攻,真是有一定的凶险,但这样一来城内军民和城外流贼同为汉人,如何能不同仇敌忾?
先打一场驱逐鞑虏的小胜仗,之后一切都顺理成章的容易谈了。
朱以海当即接口道:“先生想要一个宋真宗,我自然当仁不让,但咱们要快,不足万余的兵士集中在南门缺口抗敌,多拖得一分,形势便恶化十分!”
邓藩锡听完此言,不由得一双深邃的大眼望着朱以海微一出神,便即道:“我大明原来尚有公子这般的宗室子弟!”
范淑泰察言观色,当即快步走到厅堂口吩咐备马,这堂上的一众官员,会骑马的越众而出,不会骑的加紧安排备轿。
云园之前的主路,在朱以海和邓藩锡来时便说了情况,已然组织云园里的难民引导排查,把一条南北大道中间约莫两丈宽的道路给清理出来,再加上此刻北逃民众情绪渐渐习惯了,也并不四处惊恐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