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呷清酒一杯:“阿珏,你们家可有亲戚,叫做伽灵的?”
慕容珏一愣:“有一表姐,叫做独孤伽灵,姐夫,你怎么,识得灵姐?”
元祐容色冷淡:“今日,她来拜祭你姐姐,遇上了,遂问一问,此女妖媚,离她远些。”
慕容珏不知所为何事,低头:“她与我家,亦不算亲近,姐夫,你怎么不吃?”
元祐捡箸吃了几口,便让人送慕容珏回府。
夜色如水,上玄月高挂,所有人已在睡梦之中,下半月,夜雨急促,冷风吹开窗户,独孤伽灵睡得死沉,电闪雷鸣,惊吓之中醒转过来,转身摸寻,却不见白虎,辗转片刻,忽听得一声厉叫划破长空。
独孤伽灵心道:“又在与蛇缠斗,便让你吃些苦头。”
翌日,艳阳高照方起身,梳妆完毕,心头叹道:“我若不去,他岂非不会忘了我,再过几日再说。”
开门欲出,被一血肉团引去视线,一只被剥皮了的猫被吊于门口,独孤伽灵惊叫,等到辨认出地上一块一块的皮毛正是白虎时,急怒攻心,大哭,跪地查看皮毛,验闻之,药味扑鼻:“是谁,到底是谁,是他,一定是他!”
安成尚在犹豫之中,慕容恭今日要走,是送还是不送,傲雪与兰屏皆不知安成烦于何事,只看着安成来回行走。
钱惟演自神武营中归,却不欲回府,父王审时度势,遵循祖宗武肃王钱镠的遗训,以天下苍生安危为念,为保吴越生民,取“重民轻土”之举,来京献土,尽献十三州之土,归降大宋,大哥与六姐皆因此而死,不仅不被一些吴越旧属所理解。
父王现身边亦只有自己、惟济、七妹,二哥来信说吴越既降,六弟留书一番,剃发为僧,取名净照,南下不知所踪,全族来京,降臣命运已定。
钱惟演不欲听从钱俶之言,半月时间将朝中大致情况研究透彻,京都皆传安岳王将来会继承大统,遂轻笑,父王既能做得降君,那么,自己蛰伏几年又算得了什么,正怔思际,却不料撞上一人,定睛一看,细长眉眼、貌若天仙,不是丁阿离又是谁。
丁阿离不欲照面,直走。
钱惟演拦住不放:“站住,你是,你是谁,为何见我便走?”
丁阿离皱眉,仍走,道:“你这人好没道理。”
钱惟演想起之前丁阿离与玄静一起,便不欲放开,两人争执不下,引得路人观看。
宋缈云见男子身旁宝马雕车、华服仆从跟随,粉衣少女却只得婢女二人,便以为钱惟演当众调戏良家女子,上前拉丁阿离至身后,高声责骂:“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是何道理,你是哪家的?”
钱惟演摸摸鼻子,调戏,这人不是有毛病吧,见少年作普通士子打扮,一身白色布衣,风流俊雅,京城世家子弟中倒未见过:“什么?调戏?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宋缈云言笑宴宴,慢条斯理:“兄台这话好没道理,当今清平盛世,你白天行此不矩之事,稍有仗义的路人都会出来制止,又何必管在下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钱惟演动怒,自己不过欲与她说话,这人却硬诬陷为调戏,见已有路人聚集,不想纠缠,便道:“何为不矩,你别胡说!”
宋缈云被钱惟演冷目扫射,心中道我还怕你不成,当下作惊讶状:“我瞧阁下衣着打扮,应该也不像没读过书的呀,莫不是令尊令堂打小没教育好,不知令尊是哪位,我瞧得清清楚楚,这位姑娘不欲与你说话,你便纠缠不清,难道我冤枉你了不成?”
钱惟演万料不得眼前布衣少年这般伶牙俐齿、几句话便颠倒黑白,还拐弯骂上了自己的父王、母妃,仆从欲出。
宋缈云向前一步,将丁阿离等护在身后,高声叫道:“好呀,调戏不成,还欲打人了不是?”
周围聚众越来越多、多对钱惟演指指点点,钱惟演忙命仆从退下,只见丁阿离躲藏在少年背后,茫然失措,不由得怒意顿起,那日那般伶牙俐齿,今日明知自己被冤枉却不欲出言,可恼!
丁阿离本欲与仗义少年说感谢,并无什么要紧,见钱惟演冷目瞧来,便觉厌恶,此人真是让人厌恶,便不再出声。
钱惟演冷声道:“寒酸士子,你自己问问这位姑娘,我可认识她,刚才可有不矩之处?”
宋缈云闻言自视身上衣衫,冷笑一声,回头看丁阿离:“姑娘,他说得可是事实?”
丁阿离听“寒酸士子”四字,当下皱眉:“不,我不认识这人,不过不小心撞上,便欲纠缠不休,不知想说些什么?”
宋缈云听闻,蔑视钱惟演,四周转一圈,向钱惟演行了一礼,与众人道:“诸位瞧我,确实是这位公子口中的寒酸士子,公子华衣锦服,不知是哪家高门啊?”
诸人中已有读书人挺身而出:“你是何人,竟敢侮辱士族?”
“出身寒门怎么了,且报上你家门来,不与这位小兄弟道歉,我等皆不放过你,便要为天下寒门士子讨个公道!”
“就是,报上名来!”钱惟演不想事情越闹越大,聚众也越来越多,自己不过一时口误,怎么会侮辱士族名号呢,当下大汗泠泠。
人群中已有人道:“这位公子好生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啊,瞧着是哪里见过,是哪家的呢?”
钱惟演汗如雨下,举袖掩面,便欲上马车离开:“今日放过你们,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宋缈云却挡住去路:“想逃吗,我就算了,与这位姑娘道歉!”
“就是,道歉,道歉,道歉!”众人声若洪钟,越传越远。
钱惟演怒恨宋缈云,又恐有人认出,咬牙至丁阿离面前,躬身行礼:“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请姑娘原谅在下。”
丁阿离愣了片刻,没有回话,亦回了一礼。
周围掌声雷动,几个寒门士子佩服宋缈云,便上前见礼,相邀喝茶。
宋缈云少不得将自家兄长名字报出,又胡诌一番应付,相邀他日再聚。
丁阿离在旁等候,等众人散去,方上来与宋缈云见礼:“方才,多谢公子。”
宋缈云行了一礼,疏忽大意,没有刻意伪装声音,高声道:“姑娘不必客气!”
丁阿离听在耳中,只觉得奇怪,仔细观察眼前少年,俊美雅姿、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女子又怎么会生有喉结,莫非太瘦的缘故?
宋缈云见丁阿离盯着自己,便佯装掩饰声音,咳嗽两声,便欲作别:“姑娘既然没事,在下便告辞了。”
丁阿离赶紧道:“小女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宋缈云想了想:“我姓宋,字元翰。”
丁阿离又行礼致谢:“原来是宋公子,多谢!”
宋缈云道:“姑娘花容月貌,岂可轻易将容貌示人,刚才那人,若让我知道他是谁,定不要他好看!”
丁阿离点头:“多谢公子,阿离谨记,刚才那位钱公子,他。”
宋缈云:“钱公子,哪家的钱公子,你认识他?”
丁阿离本无心机,摆手随口便答:“嗯,淮海王府的,我与他不熟的,也不算认识,有过一面之缘。”
宋缈云暗道:“我道是谁,钱家诸位公子已经到外地就职,京中便只有钱惟演与钱惟济,钱惟济尚小,此人定是钱希圣无疑了,这人在江南士子中颇有好名,却想不到竟是这样沽名钓誉之人!”
两人闲聊片刻,方作别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