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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庆不知道戚县长说的一件事儿是什么，凭感觉，既然刚才指出了他违规报销茶叶钱的事儿，这件事儿估计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他心里忐忑不安，脑子里像有一个炒芝麻的锅铲子上下左右翻飞，思来想去，猜测戚继祖可能会问他什么。
李国庆看着戚继祖，戚继祖也看着李国庆。
李国庆被戚继祖看得发毛，禁不住说，戚县长你别这样看我，你有什么话直接说！
你曾经在专业技术资格审查的时候，接受相关人员的礼品和吃请？
李国庆已经在脑子里把戚继祖问的事儿过了一遍。
有这事儿，还不止一次！那我怎么办？申报的人是我的亲戚的朋友，我不去，就得罪了我亲戚，我不拿礼物，亲戚的朋友万一审查没有通过，他肯定怀疑我故意使坏，不让他通过呢。类似这样的事儿，有，还不止一次。他们送的礼品我一个没留，全交给亲戚退回去了。至于他们退没退，如何处理，我不知道，也问不了。
戚继祖笑了一下。
李国庆说，那怎么办，过去发生过的事儿了，我又没有神力法术能让时间倒回去，再不干那事儿。
戚继祖还是笑着不说话。
李国庆说，这算什么呀，礼品就是一鸡巴钓鱼竿，谁拿谁上钩！请我吃的饭，充其量也就四五百块钱。如果想追究的话，我都可以折算成钱交上去。上级要是要以此处分我，请便，我近来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行，正想下去不干了。住建局副局长听起来好听，其实交给我干的，竟是些担责任的事儿。
到了这个时候，李国庆刚才幻想可能被提拔重用的念头，就像遇到了一阵狂风暴雨，被风吹挨雨淋，一下子被吹淋得干干净净。
弄半天，原来戚县长你今天来住建局，是专门针对我来的，你说吧，你想怎么处理我？反正我也已经快到了二线的年纪了，你们爱咋办就咋办吧。
戚继祖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也不能保证谁在工作上不犯错，不犯错的人还真没有。
戚继祖这么说，又把李国庆的思绪整乱了，他实在弄不清戚继祖找他干什么？
他李国庆与前任住建局局长合作多年，两个人配合得很好，多年来他一直和开发商打交道，负责管理屿石县几十家开发商的监管账户和商品房预售审批。要说他违规违纪，那些吃个饭，喝个茶叶，接受个礼品，帮人家审批个技术资格，都是小事儿，跟他与开发商之间你来我往不可言说的事儿相比，简直都不算个事儿。但新来的戚县长竟然拿那些鸡毛蒜皮的琐屑说项，也不能断定他只知道那些七零八碎的小事儿，那些他跟开发商之间你来我往的事儿说起来能把人吓一个跟头的，难道戚县长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那些给戚县长提供他违规违纪消息的人，即便没有亲眼目睹，瞎眼猜也能猜出来，开发商不仅与之前的局长有私交，而且与具体管理审批开发商监管账户和商品房预售的李国庆走得更近。一个私交，一个走得更近，这里面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大大小小的动作了，就像早些年牲畜市场做买卖，双方偷偷摸摸把手缩在袖子里，把要说的话要办的事儿就拿捏办毕了。
李国庆判断自己的副局长生涯，随着新县长戚继祖的上任，看来也就到了尽头。但是，既然戚继祖只谈鸡毛蒜皮，就说明向他汇报，想把他送上法庭的人并没有掌握他与开发商之间违法违纪的真凭实据，至多就是怀疑猜测而已。也许戚继祖今天过来，只不过借此把他从负责与开发商打交道的副局长位置上拿下来罢了。这没问题，自己这么多年挣下的钱已经足够了。要说问题的严重性，他的问题难道有他追随的局长存在的问题还要厉害吗？既然局长都没有听说出什么事儿，那他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戚县长因为要用自己人而把他拿下来，也无所谓。可是刚才戚继祖又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干什么？好像他指出的那些事儿无关此次谈话的大局。那么，他与自己谈话的要旨又是什么呢？
当天的谈话就此结束，戚继祖对李国庆说了声“先这样吧”，遂起身离去。
李国庆断定自己完蛋了。
据他的观察，戚县长没有找局长谈话，在戚县长和自己谈话的时候，局长甚至还笑呵呵地，进来给县长的茶杯子续水。原来听说局长是已被判刑的县长程潮的人，现在县长完蛋了，局长还没有事儿，就连新来的戚县长都没有动他的意思，可见局长的靠山肯定不是程潮。总之，戚县长这次来住建局找他谈话，显然是拿他开刀。
李国庆自从戚县长找他谈话之后，以生病为由，十来天都没有去上班。有时候去街上，遇见熟人，但凡问起与单位有关的人和事儿，他一律以不干了，准备退休了为由拒绝和人家聊天。
但是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研判的走向发展，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政府门户网站上突然发布了住建局的领导层任职通告。原来的局长被调整到市场监督局去了，李国庆还是原职未动，仍然分管屿石县开发商的监管账户和商品房预售审批。
由于新局长是从市府下派的，因为在读管理学博士，有时候不一定能全天候在单位待着，因此，李国庆的职务上，还被冠以常务两个字，就是说，局长不在的时候，他的职权比一般副局要大，可以干些局长才有权干的活儿。
信息变换得太快，简直翻了个个儿。原本意气消沉的李国庆得到消息，心胸为之一爽，一则暗中自嘱，路没趟熟之前，一切皆须谨小慎微，二则止不住地容光焕发，马上就去局里报到上班。
李国庆以常务副局长的身份正常上班后，发现给自己在副局长前面加常务两个字，并不是无缘无故，新局长果然很少在单位待着，需要找他处理的一应事务，都由李国庆代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