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德·阿尔科克一直没想明白,是什么样的“小助手”会让他亲自去空港接机,还要准备好零食和饮品好生招待。“这助手到底是什么来头?”
安娜·蒙特罗摇摇头。“您认为我会知道吗,托德先生?”
“当然没有。我只是十分好奇,什么样的助手得让我来接。而且,瓦西里·科莫先生还附加了一句,什么‘助手携带了强大的武器,尽量不要未经允许轻易触碰或者研究’······这都是什么话!”
托德的脑海里对武器的想象仍旧停留在改进得五花八门却从未出现过质的飞跃的爆能激光枪。或者,装载了小型可控聚变反应堆、可以手持的原子类武器也并无不可。
冷兵器的话······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现在的时代早就已经不属于所谓的冷兵器了吧。再坚硬的合金,再精细的设计,也很难敌得过一束能量最低的激光。不过那种质量惊人的破城矛或许可以一试。
结果真的被托德不幸言中了。空港大门的里面是一座巨型楼梯,此时正有一位······小孩?!有一个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小女孩正在沿着楼梯拼命地飞奔下来。她左手拎着一个大包,右手拿着一件高出整整两个她的······不会真的是破城矛吧!
安娜颤巍巍地指了指那个女孩子,“托德先生,她不会就是您要等的小助手吧?”
“很显然我也希望她不是!”托德立刻抬头看了看空港的车次登记表。不错,理论上“小助手”乘坐的那趟飞船在三分钟以前已经停靠,所以······就是她!
“哦!我真不敢相信,这个女孩是有什么样的怪力才能扛起那么多重物!”托德快哭出来了。总不能来一个不太服帖又暴力的小助手吧!
再仔细端详一下小女孩的样貌,很难把这么可爱幼稚的脸庞和一个破城矛使用者联系起来。然后,小女孩冲出了大门,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托德的身上!
她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在托德面前刹住车了!
她一把扔下那柄沉重的武器和她的包,微微弯腰拱手作揖。不等托德询问这是哪里的习俗,她就抢先自我介绍起来了。
“初次见面,托德·阿尔科克先生!我是‘远航探索者’商队第八行动小组的预备特派干员,您可以用我的代号称呼我,我的干员代号是墨。”
托德的语气里充满了质疑:“瓦西里·科莫是蠢到什么程度才会派你这个小不点来这里帮助我执行任务?”
“啊?”墨有点失落,“科莫先生说我的能力已经达标,可以进行外派作业了。他对我说,托德·阿尔科克先生很善于指导年轻的干员,我就来了嘛。”
托德心里很清楚,瓦西里·科莫的决定不能违背,哪怕这个决定在现在看来相当愚蠢。他转身挥挥手示意小女孩跟上。小女孩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屁颠屁颠地跟着托德。安娜被这个小女孩震惊到了。究竟是什么样的训练才造就了这样一个小小干员?
坐上飞车,托德就开始一个劲地问问题。
“说说你的来历吧,小助手。”
墨有点犹豫。安娜鼓励道:“托德先生很随和的,不必拘谨。”
“好吧······我来自银河系西南部大燕星区,家乡在烟庭-3星上。那是一颗以风景和古现代结合的建筑艺术闻名的星球。那里几乎没有重工业,以农业和精密装备生产为主。我的家乡历史悠久,据说可以追溯到银河战国时代。”
“嗯,有所耳闻。”
“然而帝国的内战爆发后,一切都变了······”
根据墨的描述,帝国内战中她的家族遭遇了一系列变故:共和历9076年,连吃三次败仗的帝国元气大伤,急需壮丁补充军队大量的缺额。因此,以西南部大燕星区为首的数十个未被战火波及的星区就成为帝国征兵的兵源地。官僚们为了完成招兵的指标,不惜派遣宪兵队四处抓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家庭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有些家庭因为无法凑齐征兵名额甚至被全家抓进监狱。在事先得知了征兵要求的情况下,壮年劳力们纷纷出逃,隐蔽在广袤的水田和丘陵当中。宪兵队则强制性地从家中“随机挑选”几个人直接遣送到军营里面。很不幸,作为烟庭城中有名望的大家族,墨的家族因为组织大批青年藏匿或者偷渡出境而受到了当局最严厉的惩罚——家族中涉嫌直接参与逃脱行动的人直接被处死,其他人全部充军。这场灾难中,整个家族几乎无一幸免。她的父母最终混在了最后一艘逃离烟庭星的飞船里,成为了最后的家族成员。这艘飞船漫无目的地漂流了许多年,阴差阳错地通过十多次短程超空间跃迁闯进了共和国的地界。这也就是五十年前那次难民危机产生的的最后一批难民了。由于当时共和国对难民的排斥态度,她的父母几经周折才在一座偏僻的群岛小镇上定居,生下了她。
从出生开始,墨就饱受其他人异样的目光。虽然同是人类,但墨身上流淌的血液则并非纯粹。烟庭-3星上古老的异族文明与人类文明深度融合,形成了独特的共存体。墨身上天生的怪力也正是来源于此。(还有头上长的两只小角)
当时难民只有两条出路,要么去大工厂里做最低级的机械维修工,要么加入那时还只是一个无纪律组织的远航探索者商队里当干员,给商队的领头瓦西里·科莫打工。整个家庭已经走投无路了,墨的父母只好把墨送到了商队的训练中心,让她接受干员的培训。记忆里,她的童年除了那个简陋的窝棚,就是训练中心灰白色的墙壁了。她几乎是整个训练中心里最小的受训干员了。训练期间,她因为自身带有的怪力,被提拔成为破城矛使用者。破城矛所使用的制作材料都是最坚硬的合金,非常笨重,旁人根本不可能让它离地,但墨却能轻而易举地把它拿在手里把玩挥舞,令带训的教官瞠目结舌。她的战斗天赋当然是显而易见的,最终训练中心决定提前将她送进预备外勤队伍里接受更严格的训练。结果她在这支队伍里打遍天下无敌手。瓦西里·科莫只好决定让她出一次外勤任务,一方面治一治她好斗的性格,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她增长一下见识。
所以,根据标准的年龄算法,她的真实年龄比看上去的要大得多。但她身上还有着孩童的天真幼稚,兴许是长期的训练让她自始至终与社会隔绝了吧。
“你足足有四十岁!那要是这样算的话,我反倒成了晚辈了。”二十八岁的托德·阿尔科克难以置信。这个女孩子难道是拥有什么永葆青春的魔力么?
“不,虽说我的年龄几乎不会体现在外貌和身体发育上,但这样的所谓天赋也是一种诅咒。”墨的语气冷了下来。
“难道说······”安娜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您们应该不清楚,我所属的异族拥有一种几乎可以永生的基因。这理论上才是我没有衰老的生理学原因。但是,您们要知道,永不衰老是很痛苦的,亲眼目睹自己在意的人纷纷抵挡不住时间的流逝而离开,自己却仍然孤身一人地活着。嗯,就是这样。在自己的族群里,我可能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身边的人都不会离开我;但在人类的社会里不是这样。尽管已经有了极其先进的医学水平,奇怪且难以医治的绝症却仍然在增多。人类的寿命几乎延长了一倍,但还是太短太短。”
托德彻底沉默了。这样的背景本就足够令常人惊讶,而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她说出这些话时无比平静的语气。他不敢再轻视这个“小助手”了,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测试一下她的能力。
破城矛的性能还是不要测试了吧。既然如此,可能需要通过一些间接的办法达成这个目标······
慷慨的公爵让出了一间厢房,用于墨的训练和测试(倒是有把承重墙砍坏的风险,所以只能使用虚拟现实技术,人工创造出一个多变的环境,和多种多样、汹涌而来的敌人)。托德一开始是以自己当年受训的基本标准为墨设置训练量的,结果是墨只花了三分钟就下机。看来她的确有过人的战斗天赋。不过在播放训练录像时,托德发现她出招毫无章法,只是拿着武器一通乱挥,充分发挥她力大无穷、体型娇小的优势在敌阵中穿梭。相当于,这不是有规矩的战斗,而纯粹是野蛮的打架。
还有另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处于战斗状态中一定时间后,会自发地陷入狂暴状态,几乎就要无差别攻击了。这个关键时刻,托德就眼疾手快直接终止了系统的运行,强制退出。墨缓缓摘下穿戴的设备,扭头盯着托德。托德登时打了个寒战。本来清澈的墨绿色眼球现在已经染上了血红,闪着令人惊惧的寒光。普通人若是长时间被这样的眼睛盯着看,恐怕也会吓得肝胆俱裂吧。
墨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托德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还好么?”
“当然······当然。这样的训练量还不足以让我感觉到累。”
按理说,设备的训练强度已经是最大级别了,普通的“干员”根本无法承受。这就是瓦西里·科莫所谓的“惊人的战斗天赋”么?!
托德感觉自己被瓦西里·科莫坑害了。这家伙居然想让她来当我的助手?!我给她打下手,她来开路才基本匹配二人实力上的差距。
尽管如此,托德还是有一个显著的优势:更熟悉人类社会。虽然同在飞船上出生,但托德在商队里多年,还是经常与地面的人类社会接触;墨的童年则只有混乱和痛苦,最后被送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成长。显然,托德的社会经验能帮助她重新融入社会,尽管共和国那三颗行星上的居民们似乎并不会喜欢一个“外来的、长角的、好斗的”女孩子。
还是很有必要让她当自己的“小助手”的。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发展,总之还是希望她摆脱那两只角带来的困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