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涣一向睡得很浅,又能极快从睡梦中清醒。
可是今日,当他从一整晚破碎的梦中醒来时,少见的有些茫然。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就坐在院内,对着夫人说,我可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得夫人生气?他的语调不似素日那般平淡,尾音拖得有些长。
那大约是梦吧,他的拳不知不觉攥住了被角。随着手上越抓越紧,布料与掌心间传来的压力让整条小臂逐渐僵硬,那些梦中的片段却愈发清晰。
他突然无力的松开手,颓然坐起,锦被一角的褶皱久久难散。
“风翎。”
风翎很快出现,给他行礼时却不敢抬眼看他,他只假装未发觉,嗓子有些发紧,面上却很镇定,“我昨晚可是吃醉了酒?”
“您……您就是昨日饮酒后更随性自在了些。”风翎眼睛转了两转,又偷偷瞄他一眼,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句。
江涣平日里都不曾觉得风翎这些小动作原来这样明显。
“咳——”他微微清了下有些发干的喉咙,“我可有做些什么?”
“不曾不曾。”风翎头摇得似孩童玩的拨浪鼓,若是在他耳上缀两根绳作鼓槌,一定能听到一阵节奏紧密的敲击声,“您只与夫人闲谈两句便歇下了。”
江涣脑中不住地闪过几个自己不愿回忆的场景,微阖双眼,“你且下去收拾吧。”
当风翎应声退下,他感觉额上似有一只小虫悄然爬过,蜿蜒着留下一丝轻微细密的痒,抬手去捉,指尖却触到湿润。
原是天还未热,却已有汗汇滴成流。
江涣叹了口气,他忽然很想赖床不起,他晃晃头,企图把一些东西甩出去。
但那些记忆碎片没有消失。
怕也很难消失,江涣看着院内的夫人想。
“夫君,这是我特意让厨房熬的醒酒汤,怕你昨晚喝醉后,今天起来会头痛。”
难得能在早上见到夫人,她明眸善睐,笑语盈盈,一件篾黄素绫长裙衬得她格外鲜眉亮眼。手里捧着一碗汤剂,将醒酒和喝醉两个词讲得格外清晰。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可是心下却并不觉得烦闷,反而唇角无意中微微扬起。
苏羡一夜未眠。
从隐庐酒坊回来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中却片刻不得消停。不是出现枭一脸神秘兮兮,就是看见江涣眼睫微垂的委屈样子,要么就是想到自己只能再睡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一刻钟。
当她刚朦胧感受到片刻睡意,远处的报晓鼓声突起。她很是烦躁地坐起身,狠命揉了两下头发,感受到心脏随着钟鼓之声浮躁地跳动。
她要早点结束这个烦人的任务。
迷迷糊糊睡醒的梅香竹影一睁眼,就看到床边一人正披头散发支着脸盯着她们看。梅香吓得正要招呼出自己才学几日的拳脚,听到夫人清凌凌的声音:“梅香,你终于醒了,快来帮我梳头,我怎么都学不会。”
被吓跑的三魂六魄归了位,她一边帮夫人挽着发髻,一边问夫人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夫人很干脆地答道:“我要去厨房,给夫君准备一碗醒酒汤。”
怪不得话本子里喜欢写郎君小姐月下谈心,梅香缓缓睁大眼睛,夫人昨夜与主人相谈,今日感情就又亲热了几分。
她和竹影静静跟着夫人去到主人院里,夫人亲自端着汤药。
每天早早出门的主人今日却罕见的晚了半刻,当他终于出来,夫人简直是用全天下最最温柔的声音说:“夫君,这是我特意让厨房熬的醒酒汤,怕你昨晚喝醉后,今天起来会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