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翎?”苏羡回过神来,隔壁之人的名字已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看他同样一脸意外,苏羡的大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为接下来免不了的表演酝酿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风翎朝向屋中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对着苏羡略弯腰道:“夫人稍候,主人马上前去您所在的屋子。”
苏羡面上带着浅笑,轻点头表示认可,看见风翎身影从窗边消失后迅速快步走至桌前,拉起两个还没完全醒过神来的丫头。又简单拾掇了桌上的狼藉,抚了抚衣服上褶皱,才刚摆出一点惊中带喜的表情,就见江涣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情绪还未酝酿到位的苏羡决定先声夺人,带着微扬的语调似乐似嗔:“夫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涣出门后,既未去衙署,也无什么约见的上司,一出门就引着车马前往东市。
在得知与夫人夜会之人进了丞相府后,他便隐约有了个试探的念头,于是在吃饭时刻意将未来得及销毁的纸条落在桌下。
他也不确定夫人是否会注意到,但显然,在他听到她未能掩得住惊诧的声音在隔壁响起时,他知道她是看到了的。
“我本欲在此宴请上司,方才却得知大人临时有事。”江涣唇角勾起淡淡笑意,翩然行至桌前,伸手示意苏羡坐下后,才微撩袍角,寻了个位置落座。
这自然是一句谎话,从始至终,他所等之人都是自己这位捉摸不透的夫人。
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期待等到一个怎样的结果,甚至未想清自己是试图验证什么,只是在听到与夫人夜会之人进了丞相府,莫名的先想到了夫人。
夫人与他是何关系?夫人如果知道他知道了这消息,又会作何反应?
那张纸条上信息鲜少,因为看到它的人早已带了补足信息的预设。
那么她看到那三个字,会担心的是自己身份的暴露,还是在想些其他的什么?
“不知夫人怎会来此地?”江涣看着她黑白分明的晶亮的眼睛,曾经他觉得这双瞳仁纯净无比,可原来这份纯净里也能隐藏秘密。
“我逛着逛着嘴馋得很。”苏羡露出一副偷吃被抓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他家的金乳酥奶香浓郁,甜而不腻,真的很不错,不知夫君有没有尝过?”
每当她作出稍显活泼的神情,鼻梁上的皮肤都会出现几道浅浅的调皮纹路,正如此刻这般。却没能看到那颗小痣,不知是他们现在离得太远,还是它又悄然隐于阴影藏了起来。
“夫人既然喜欢,不妨再点一份。”江涣示意风翎去叫伙计,“时候不早了,今日在此用膳可好?”
下午在此等待时,他想了许久,依旧未能想出江涣一介小官如何能被丞相注意,甚至在意到在身边安插眼线。
他本吩咐风翎注意丞相府门是否有异常,想必如果夫人出现,在此可以分辨得出。不曾想到,她竟就在隔壁,原来仅一墙之隔。
但她终究是来了。一发现字条便匆匆赶来,是试图报信,还是约见了谁?既然如此,或许在此多等些时候,能让他看看让夫人如此迫不及待要见的人是谁。
“好呀,让夫君破费了。”苏羡欣然接受。
虽然眼下的场景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但也算是有所收获。即便他没进丞相府,但在人家门口的豪华酒楼里谈事情,接头地点却不写酒楼名字,说是一点没关系,她才不信。
真是不可貌相,她原以为江涣不过是基层干部,背后势力大约是个中层领导,结果是她有些小看人家了。
有情报拿,还有口福享。
苏羡脑中的想法没停过,却也不耽误她听着店中伙计报出的一溜菜名,轻吞了一下口水。
“不知夫人想吃什么?”江涣温柔发问。
“夫君决定就好。”苏羡对上他的视线浅笑,轻声回答。
苏羡内心打量着借此或许能探一探他的喜好,时机难得。况且方才报出的每一道菜名都起得雅致又诱人,让她实在不知如何选择。
他也没再推辞,点的几样且不论是不是他真心喜欢,倒是让苏羡吃了个痛快。
但在满足口腹之欲时,她其实一直分神注意着江涣。
温文尔雅四个字用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了,总是语气温柔,弯着极淡的笑,举手投足如画中仙。可这是她第一天见面就发现的,如今过了一个月,除了害羞时他还有点活人气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个假人,面部表情都很少变的。
吃到这么好吃的菜,也还是那副惯常的表情——
欸?
苏羡注意到他夹起螃蟹酿橙放入口中后,会等待两秒钟再仔细咀嚼,同样有此待遇的还有奶房玉蕊羹。她学着他的样子让菜在口腔中多停留两秒,没品味出什么太大区别。
难道这就是他表达喜欢的方式?苏羡强忍住心中震惊,继续观察。
江涣从不主动在饭食上提要求,而不论什么菜他都会雨露均沾,细嚼慢咽,以至于苏羡之前都未曾注意过他这大概可以理解为隐秘的品尝的细微动作。
又偷偷打量了半晌,苏羡隐约得出了一个模糊的结论,江涣似乎大概或许是比较青睐甜食。
实在难下定论,一是样本数量过少,这桌上甜口菜只有这两道;二是他实在克制,除了那一点人一晃神就注意不到的小细节外,他甚至都不会额外多吃上几口。
这算不上什么大发现,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算有发现,可是苏羡却因此产生了些茫然。
他的动作看不出丝毫刻意,像是经年累月里自己都已忽略的小习惯。如果真是因为喜欢,到底因何而至于要连口味都这样小心遮掩?
苏羡的变化落入了江涣眼中,不知怎得,让他觉得唇边的笑端着有些累。
她本吃得开心,却在打量他几眼后心不在焉起来。
大约是他在此,阻了她的事,碍了她的眼。
他垂眸,佯装什么都未曾注意到,只是愈发食不知味,他只是有些好奇,她在等的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