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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念站起身去牵留泊卿的小手，拉着他往家的方向走了几步，远离了人群。
转身，孟念对着街上聚在一起的街坊邻居们浅浅的鞠了一躬，强忍着泪说道：“今天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给大家添麻烦了，还望海涵。”
见状，本来还欲言又止的春娘也稍稍抬了头，不好意思的拉拉自己都衣摆道了歉：“今日是我先不对，念娘子别往心里去。”
“哼！”丽娘见春娘这墙头草的样子，火不打一处来，气的直跺脚，难不成就她一个是坏人呗。转而丽娘又瞪了孟念一眼，气呼呼的回家去了。
“大家都散了吧。”一直聚着也不能变出粮食，人们就自发性的各自回家去了。
又过半刻钟不到，孟念手里还拿着留铃兰留下的遗书，就这样目光呆滞的坐在主屋门口等到了留漫允请了付大夫回来。
“念姨，我娘醒了吗？”留漫允踟蹰着，不敢面对的再往屋里走。
付大夫轻叹一口气，一副看淡生死常态的神情，背着药箱子跟着她进了院子，轻车熟路的往留铃兰的屋子里走去。
“你进去看看吧。”孟念头也没抬，眼神还是那样呆滞，她只是往边上挪了挪，不挡着进出的道罢了。
留漫允垂着头，低低的望着在孟念手里飘着的陈旧宣纸。
这纸是先前家里祖父教书时留下来的，一直放在母亲的屋里，已经留存了很久。
上面写着娟秀的小楷，是留漫允母亲的亲笔遗言。还有点点晕开的墨水，想来应该是写时忍不住落了泪在纸上。
留漫允弯腰，轻轻的将这张纸从孟念的手心里抽出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这对手有多抖。
一展开，纸张皱巴，上面字迹工整：“吾儿响响，莫要难过。为娘卧床多年，病痛缠身，拖困已久，早觉浑噩度日，加近日倍思汝父！思觉身体不安，今将绝矣，莫要强留娘于世，除再添痛苦已别无留念，便放为娘去罢！”
“阿宝年幼，且托付于你，娘自知言语勉强，奈何身已强弩，已不能自理。身后之事，无需繁琐，吾与汝父共长眠一穴。”
“娘亏欠吾儿响响、阿宝良多，在此拜谢过原家恩情，若有来生，必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末之良言寄于吾儿响响，俯听于耳且需铭感于心。原家儿郎京朔实乃良人也，若汝有幸，需以心珍待之！世道艰难，需宽心而思，吾儿莫要伤心绝望。祝愿吾儿响响、阿宝平安常乐，望自珍重。”------留铃兰绝笔。
通篇两页纸，却字字戳心。
留漫允仔仔细细的看完以后，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天气阴蒙蒙的，连带着屋里的光线这时候也不太好。
付大夫给留铃兰把了脉，面上已经凝重了起来，这具身体已经没有生的迹象了。又换了另外一只手号脉，还是这样的结果。
付大夫望着榻上面无血色的妇人摇了摇头，看见她这样，一旁的留泊卿更是哭的凶了：“姐姐，姐姐我娘怎么还不醒啊？”
小娃娃靠着床角边哭边来拉自己的衣袖，付大夫于心不忍告诉他实情。
这时候门口的留漫允听到了弟弟的哭闹声，连忙进来查看：“卿卿。”
“姐姐～我要娘！”留泊卿冲上来抱住留漫允的腿，哭的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脸皱巴在一块让人看了揪心。
付大夫这时候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明明前段时间她来看过一次，虽情况也不是很好，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糟糕。
“留姑娘，你娘的病......已经是枯竭的泉眼了，还是早些放手......也让她少些痛苦。”付大夫低着头，很惋惜的表情。
留漫允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这话真正的落到耳边时，她还是没忍住踉跄了一下，目光失落又难过:“可是上回......不是好好的吗？”
“若是一个人没有生的念头，那就是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她困榻多年，身体五脏六腑早已是油尽灯枯了，若是好好将养，也是还能有个月余的阳寿。可事到如今，便是你们再用药拖着她，她也不会好受了。”付大夫不是不能理解留漫允的心情，只是言尽于此，其他的也只能看天意了。
留漫允无神的眼眸定定的盯着那沉睡时还皱着眉头的妇人，淡淡启唇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付大夫摇摇头。
留漫允蓄满泪水的眼眶再也顶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先从右眼眸里无声落下。
孟念难过到嘴唇止不住的轻颤，眼眶也是红的不行，身子颤颤巍巍的还需要留漫允稍稍出力搀扶。
留铃兰尚有一息，只是这人是如何都叫不醒了。留漫允心中也有不舍：“那现如今该......如何是好？”
这话艰难说出，已经是万念俱灰。
“已是回光之照，不知能熬几刻了，静静的送她走......也是好的。”说完，付大夫就低着头，已经提着药箱子要往外走了。
再不走，怕是要伤感了。
说来可笑，自己竟然给这妇人看了三年的病。什么样的病能三年都不好啊，是命数还是执着困住了自己。有些人郁郁而终，一生都不得其解，到底是药石无医啊。
唉，人生无常啊。
付大夫跨出门口时顿住了脚步，恍惚之中还浮现出那个因生产时落下病根的孱弱妇人躺在榻上，惶恐又焦急的问自己诊金需要几银的样子。那时候她因丈夫去世，抚养女儿诞下儿子的时候，很难过很绝望吧。
迷迷糊糊间，天上落下了大颗饱满的雨珠，就是这么顷刻而下的大雨，值得一瞬间让所有人都跑到街上欢呼雀跃。
多久没下雨了，她记不清了。
最终，付大夫抿了抿嘴唇，回眸看了一眼留家小院，压住那一刻想哭的冲动，抬脚便迎着这场大家求了很多年的细雨离开了。
她救不了苍生，但是她觉得人总要期盼点什么，等等再等等，万一就实现了呢。
就在付大夫走出留家小院没多久，留铃兰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悄无声息的断了气。
外头的喜悦声比过年还热闹，上万家百姓跪在越下越大的雨中喜极而泣，像是在拜谢他们心里至尊的神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