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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缓缓流逝,空地上打着双闪灯的出租车越聚越多。一盏盏明亮的灯光,把水闸也照得越来越亮。
同时,参与搜寻的队伍也越来越壮大。许多的出租车司机,许多不认识的热心人,还有海城,几乎是所有的员工都赶了过来。
两边的滩涂上,高高的芦苇丛里,石堆后面,闸堤,到处都有灯光在晃动。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共同的声音,共同的期盼!那就是,希望能找到这个绝望的女人!希望这个女人还活着!
江!东哥在对面的闸堤上,忽然大叫起来。
什么?江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紧张地冲着对面大声喊道:什么?
闸堤上有一双鞋!东哥大喊。
江心里一冷。他知道,自己心里那个不好的预感,正在成为事实。
人群涌向东哥那边的闸堤。
江无力地坐在闸堤上。
是艳姐的鞋!对面有一个女生失声喊道:这就是艳姐的鞋,我认得!这双鞋还是我陪艳姐去买的。
接着,那个女孩放声大哭起来:艳姐!艳姐!你在哪呀艳姐!你出来好不好?艳姐!
接着,更多的女孩跟着哭了起来:艳姐!艳姐!艳姐!
这一声声悲跄的哭喊,在这寂寂的夜空里,秋水一般的凉!
坐在王少车里的阿云,听见外面的哭喊声,也早已是泪流满面。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不管大家之前有多少恩怨多少纠葛,也不管是熟识还是陌生,一旦面临生死,没几个人能做到无动于衷。这个时候,你就会幡然明白,其实,一切真的没那么重要。人,只要能好好地活着就好!就像出租车里那对白发苍苍的老人说的那样:让每一个生命都能好好地活着,这是作为一个人,最本真的善良。
兄弟。是东哥的声音。江都没有发现东哥是什么时候从闸堤的那边走到这边的。
江抬起头,看着东哥。两个人的眼神是一样的绝望,和一样的无奈。
东哥也挨着江,一屁股坐下来:应该是从这里落水的。东哥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江沉默了一回儿:也只能等天亮的时候,想办法找渔船在这里打捞看看了。
这时,江面上几束手电筒的亮光向着岸上晃动着。
你们大半夜的在这又哭又闹的,是个什么情况?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
江和东哥赶紧站了起来。
江面上晃悠悠地漂着三艘小渔船。
喂,老哥哥,我这里有个人落水了,能麻烦你们帮忙打捞打捞吗?
什么时候落水的?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喊道。
应该是昨天凌晨的四五点钟。但还不是很确定。东哥继续喊道。
昨天凌晨四五点?已经涨过潮,又退过潮了。闸门也放过水了。如果真是这里落得水,早漂走了!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
老师伯,你们熟悉这里的水文,能麻烦你们帮忙试着找找看吗?拜托了!江大声喊道。
三艘小船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我们现在就捞捞看。你让你们岸上的人不要哭了吧!人还没有找到呢!哭得人怪难受的!小渔船上一个苍老女人声音。
听到船家的话语,哭的人都止住了悲声。大家都默默地坐在闸堤上,默默地等待着。
小渔船发动了船上的机器。三艘小渔船,一字排开,在黑漆漆的江面上,忙碌了起来。
时间在等待的煎熬中缓缓流逝。
那三艘小渔船,以水闸为基点,一次次地在上游和下游之间,来来回回,但每一次都是一无所获。
天,已经亮了。
江面上乌云低沉,晓风猎猎,江涛暗涌。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江看了看碗表,打捞工作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了。还是一无所获。
三艘小渔船开进了水闸。
我们捞不到!一个干瘦的老人仰头,冲着江的方向喊道:我们用拖网和排钩,沿着河床都拖了好多个来回了,还是拖不到!你们要找的人,要么就没有下水,要么已经漂到更远的水域去了。
江想了想,冲着老人喊道:老伯,要不麻烦你们在这闸道里再找找看吧!
小伙子,这是出水口,每次开闸放水,就会把东西冲走的!而且这水下都是乱石,也没有办法下网下钩啊!老人仰头答道。
我知道,老师伯,这里既是出水口,但同时也是回水口!如果下面有乱石,能麻烦你用单钩拉吗?江喊道。
老人低头想了想。
这小伙子说得有道理,我们可以试一试!另一艘船上的一个老人对这位老人说道。
好!那我们就再试试吧!老人说道。
三艘渔船再次在窄窄的闸道里,纵向一字排开。三个老人站在船头,扔下他们特制的单钩。他们的老伴,在后面掌舵,让三艘小渔船,缓缓后退。
当渔船退到东哥发现秦红艳的鞋子的那个位置时,最右边的那个老人忽然叫了起来:钩住了!在这里!
艳姐!岸上霎时又哭成了一片。
秦红艳找到了。
她在自己的腰上,系了一块大石头。毅然决然地把自己沉入了这异乡的河流。
那对坐出租车寻找她的老夫妻,颤巍巍地站在闸堤旁。老太太扶着闸堤,泪流不止。
这傻孩子啊,家里有难,为什么不向社会求助呢?不是还有大家在吗!我们俩个老家伙要是知道了,就是卖了房子,也会帮你给孩子治病啊!钱是什么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唉!傻孩子呀,你倒是解脱了咯,可你留下你家里那可怜的老人和孩子,你叫她们还怎么活呀!老太太边哭着边说道。
现场一百多位大海捞针般,焦急地跟着奔波了一个晚上的出租车司机,面对此情此景,无一不悲戚黯然。
绳子的两头扭麻花一样,打太多太多的死结咯,解都解不开。一位老渔民大声说道。
直接拿刀割,把腰上的绳子割掉。另一条船上的一个老渔民递上一把菜刀,说道。
有六个年纪较大的出租车司机,从陡峭的闸堤上小心翼翼地滑下去。
秦红艳被包在一张花塑料纸里,六个人,一边三个,拖着花塑料纸的两边的角,慢慢地艰难地拖着往上攀爬。
终于上了闸堤。
妹子啊,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你就闭上眼走吧。一个老司机用微微颤抖的手,从上到下抚过秦红艳的面庞。
但秦红艳依然是双目圆睁。
妹子啊,听大哥一句,闭了眼好好走了吧。老司机说着,右手又从秦红艳的面庞抚过。
但秦红艳依然如此。
这里有她的亲戚吗?老司机抬头望着人群问。
我是她表嫂。旁边一个眼睛都哭红了的中年妇女抽泣着答道。
那你过来劝劝她吧。老司机站起来,让出位置。
表嫂蹲下身,跪在秦红艳身边,大声哭着:红艳啊,你就把眼睛闭了吧!说完伸手抚过秦红艳的面庞。
但秦红艳还是双目圆睁。
红艳哪,那你到底要怎样啊?你要不甘心,就不要走这么傻的路嘛!表姐哭着说:你要我哪个办嘛?你说嘛!
阿云抽了张纸巾,擦了把脸。然后拉开车门。
王少一把拉着阿云的手:你不要过去!
阿云看着王少拉着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说:放开!你不要过去!比起我,相信她一定更不希望看见你!
阿云来到秦红艳的身边:你起来!她拉开秦红艳的表姐,单膝跪在秦红艳的身旁,哽咽着说:红艳姐,你安心走吧!你儿子换肾的钱,东哥已经替你解决了,而且东哥已经安排司机送你的两个表妹回去照顾你儿子去了!
还有,我已经安排了我的律师去你老家了,只要你儿子在委托书上签个字,我就会启动法律程序!我一定会替你丈夫讨回公道!还有!!你不要责怪阿云,她捐出了她这些天所有的收入给你儿子治病。在你绑着石头跳河的时候,她还在深夜的街头卖花,替你儿子筹钱治病。你儿子的医疗费,有一大半就是阿云捐的!还有!!!你要走就走!这里没有人欠你的!是王少又冷又硬的声音。
阿云抬起头,王少站在自己的身后。他的表情就和他的声音一样的冰冷。
王少拉起阿云,自己蹲下,右手滑过秦红艳冰冷的面庞。
所有的目光,都跟着王少的手缓缓移动。
王少的手落下,秦红艳的眼睛闭上了。暗红的血,从她的两个鼻孔奔涌而出。
红艳!
艳姐!
现场悲声骤起。
王少拉着阿云的手,挤出人群,大步走到江的面前。他拉起江的手,把阿云的手放在江的手里,然后一言不发地扬长而去。
远远的看着王少的车,卷起滚滚的烟尘,渐渐消失在路的拐角,阿云若有所思。她没有想到,这个外表冷漠的公子哥,竟然也会一声不响地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做这么多事情。
其实,不止她,江也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