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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南岸,晋军大营。
“主公,我们是否要将此地的情形通告给虞丘将军呢?您麾下的这些部曲,毕竟……”
中军大帐内,一个身着布衣的门客,跪坐在下面,苦口劝说道。
“呸!什么虞丘将军,京口的泥腿子,什么时候成将军了!我堂堂太原王氏子弟,也不过是个六品校尉,他凭什么!”
说着拎起酒壶,大饮一口,又重重摔在案几上。
“这厮原本确实是个泥腿子,可北府兵实在厉害,一仗就打崩了秦人呐。”
门客郑才小心抬头,看了看那王氏子弟的脸色,复又说道:“要我说,这厮也是运气好,竟然俘获了敌酋的乘舆云母车,有传言说他的属下射中了敌酋……
说到那云母车,主公你真是没有眼福,如此华丽的乘舆,我朝从未有过,那车身上云母片镶嵌得都看不见木料,光是这些云母片,就价值万金啊,太阳一照,光线闪动耀眼,真像是那流动的银河,其璀璨夺目,无与伦比啊,车轮滚动时,云母片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铃铛声,清脆而神秘,天上的仙乐也不过如……”
“你给我闭嘴!”咚的一声,那王氏子弟拔剑砍在了案几之上,观其神情,已是气急败坏。
“郑才!你这个糊涂虫,我砍死你!”说话间,正双手紧握宝剑,想要从案几上拔出来。
尝试三次无果之后,无奈放弃,“狗才!还不快给我把剑拔出来,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说罢,又跌坐到席位上,靠着凭几,自言自语道:“秦狗,溃军而已,不足为虑,翻不起什么浪花,何况我大军早就出营,大军所到之处,哪里会有不束手就擒的秦人呢,哈哈…哈哈哈…郑才,多虑,多虑也。”
郑才,太原王氏的门客,说好听些是门客,他爷爷正经是门客,传说中颇受礼遇的那种门客,但这么些年下来,两代人的开枝散叶,到他这一辈,轮到一个庶出的他身上,已经在无限的向典计、佃客那个阶层滑落了。
不过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命运还是眷顾他的,这不苻坚来了,带着他的百万大军来了,朝廷征召世家的部曲参战,还要渡过大江北上抵挡秦军。
期初,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白白枉送性命,打秦人,在江南就好了,守住大江就好了啊,秦人肯定过不来。
所以太原王氏派了这个倒霉蛋和自己带着六千部曲来了。
本来是充个数,结果,喜从天降!
他现在但凡看见北府兵,就想跪下大礼叩拜,他们没费一兵一卒,北府兵冲过淝水,莫名其妙的就赢了,他们甚至都没有遇到过成建制的秦军。
真的没有费一兵一卒,今日早上,一个幢的北府兵带着他们这六千人,在此立寨,要求看住那两三万的溃军。
当然,北府兵丢下营地图后,就急急往西去了,俘虏干活,王氏的部曲,拿着鞭子监工就是,两三万的溃军,还有不少的战马,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竟然直接就归了他们。
虽然他明白这应该就是庙堂上匆忙间做出的利益划分,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在族内的功劳。
所以此时的郑才一点都看不起,这个不知道在发什么疯的王晟,他竟然在嫉妒带领他们至此的,北府兵幢主虞丘进。
人家虞丘进,将苻坚的云母车亲自献给谢都督,还是我军第一个冲到苻坚面前的,完全可以比肩先登的功劳,谢都督金口玉言,当场提拔其为将军。
也怪此人,毕竟泥腿子出身,不通礼数,指使王晟守住大营,言语之间颇有不敬。
其实认真说来,也算不上不敬,军情紧急,人家五品的将军不说客套话,指使你个六品校尉,能有什么问题。
可谁叫王晟出身顶级世家呢,虽然是个起家官只有七品的远支,派遣过江送死前才升的六品官,可那也是太原王氏,哪里容得了你一个寒门站在上头吆五喝六。
郑才在心底一通吐槽,心情又好了起来,鼓足力气,再次上前劝说。
“主公,毕竟我们所带的部曲,多是农人,一年操练不了几次,而且普遍都患有雀盲症,天色一黑,什么都看不见,虽然今日月亮还行,可是一旦与秦人交战,万一……”
“在下虽然不才,却也听说过,归师勿…的道理,就是不要去阻拦归乡的敌人。”
“还敢在我面前卖弄!我军已经运走了一万多的俘虏,那溃军什么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话都说不利索,有些连跑都懒得跑了,哪个敢战!你说说哪个敢战!”
“只不过,午后来的那一队劳什子羽林军,不太一样,竟然敢上前挑衅我军斥候,一定要趁早剪除,懂吗?”
王晟说完,学着族中长辈的样子,横眉冷竖,表演起威严来。
“我自然懂,这些话还不是我讲给你的…”郑才虽然心中吐槽,但面上还是极其配合,只是不住地点头赔笑,装作畏惧而已。
“主公英明,”拱手俯身,一丝不苟的行礼过后,又说道:“只不过,斥候刚刚来报,秦军似乎有增兵迹象,如果是真的,此刻,怕是已经接战…”
“无妨,阵前的陶老头是跟着桓公北伐过的,见过大阵势,几个秦军,难不倒他,况且还有襄阳兵霸着浮桥。你且下去吧,与你这等庸人,没有什么值得多说的。”王晟说罢,不耐烦地摆摆手,催促郑才赶紧走。
“可是…”看到对方严厉的眼神,郑才只能掐住话头,退出帐外,他本来要说襄阳兵的事情。
唉!郑才心中重重一叹,陶老头,当初是在桓大司马军中做过幢主,年老退役之后,被雇来庄中操练部曲,是这一路走来,实际统领王氏六千部曲的人,统兵经验丰富,可他只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卒。
底下人老的快,从会稽郡行军至此,早就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如今在战场上,又能挡得住几回冲锋呢。
郑才真正害怕的是,万一此战出现大伤亡,回去以后失败的责任定然会落到自己头上,一句辅佐不利,自己也就再也做不成门客了。
不管郑才此时如何心事重重地返回自己的军帐,陶老头担心的是,自己要死了。
今日月亮还是亮堂,但天色完全暗下后,大部分士卒的视力都明显下降,连他自己,看东西也有重影,他只是个老卒,平时能吃到什么好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