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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骑便值一个将军吗?”
纵然耳边纷纷扰扰,姜瑜此刻,心中并没有多少愤怒,他当然明白,慕容德是在报复之前自己对慕容暐的弹劾,再深一层说,他们,慕容氏,在试探苻坚的权威。
所以,这场戏,自己也只是个道具而已,并非主角,该着急的也不是自己。
当然作为道具,该有的自觉他也不缺。
后背弓起,双拳紧握,死死盯住慕容德,怒目而视,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将上去,余光却时刻注视着上首的苻坚,以及,苻坚身下,端坐于次席的慕容垂。
上首诸人,此时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苻坚不知道是真喝多了,还是在借着酒意逃避,只是眯着眼,身形轻微地左右晃动,慕容垂也只是低头细细抿着盏中酒水。
看来气氛还是不到位,那就再加一把火!
“哼!鹰扬将军固然低微,自是比不得诸位高官厚禄,但那也是陛下亲封,还轮不到你们评头论足,此为御前,不好擅动兵戈,哪个不服,随我去校场,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瑜虽不才,却也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陛下当面,我可以立生死状!”
“谁来!”
说罢,姜瑜环视一圈,就在场中诸人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又上前两步,对着慕容垂拱手一礼。
“瑜虽年少,但也久闻平南将军素有处事公正之名,还请将军前往校场,为我等做个见证!”
“噗呲~”已经入席的张蚝喷出一口酒来,当着慕容垂喊平南将军不说,平南慕容暐处事公正,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真没看出来,此子平时装的一副冷面,竟然也是个笑匠。
慕容暐要是处事公正,哪有慕容垂被害的逃奔大秦呢。
“瞎了你的狗眼!那是冠军将军!”一个不知名的鲜卑小将跳出来,指着姜瑜鼻子大骂道。
“退下!”慕容垂终于绷不住了,只是横眉一扫,冷喝一声。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哦?那我请问,平南将军何在?身为江夏主将,御驾至此,为何不前来拜见!是欲反耶?”
姜瑜转身,逼近方才出言之人,沉声问道。
“姜卿……”苻坚也不装了,直起靠在凭几上的身体,淡淡地说道:“这是朕的冠军将军,你可知何谓冠军?慕容卿乃国之柱石,是朕的左膀右臂,岂可无礼?”
姜瑜心中自然明白,慕容暐的罪行,根本不是能够讨论的,真论起来,淝水、项城那么多的军将重臣,又该怎么说,能怎么说。
苻坚为何要绕道至此,还不是整个关东都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么,只能带着千余残兵,来投奔慕容垂。
姜瑜心知自己只是一个道具,类似演义小说中“忽地一声炮响”,把气氛烘托起来,让真正的主角好上场罢了。
“子良,军中冒犯上级,该如何判罚?”
权翼立刻起身离席,躬身回复道:“启禀陛下,冒犯之罪素来笼统,可大可小,还望陛下念其护卫之功,从轻发落。”
“姜卿,汝天水姜氏,家学深厚,代有博学多才之士,太祖以来,也多国家栋梁,汝可知书啊?”
“禀陛下,臣素来顽劣,不……不知书。”
苻坚之问,竟让大学生姜瑜一时不好意思起来。
“不知书,无以言。是故盛宴之上,贻笑大方耳!等返回长安,渭城教武堂,长安太学,汝细细学去!”
果然和稀泥是上位者的必备技能,姜瑜有些愣住。
“道明乃豁达之人,断不会与你计较,但朕却不得不罚!拖出帐外,杖二十,罚俸三月!”
还未等帐外朱墩上前求情,权翼又出言道:“陛下,当下还是战时,不好体罚军将,臣请记下此杖,等回了长安再做处罚。”
“陛下,臣不是什么贪图虚名之人,姜将军从军不久,认错了臣,也属寻常,还请陛下莫要难为于他。”
慕容垂也起身求情。
“既然道明不恼,二十杖便权且记下,姜瑜,还不上前拜谢!”
“臣,谢陛下隆恩!”姜瑜立马上前拜倒,起身后躬身对慕容垂致谢。
慕容垂点点头,并没有说话,他似乎不想多事。
慕容德却又上前拜请道:“启禀陛下,如此盛宴,其乐融融之意,不禁让人感念起长安来,此番南下之前,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在座诸位也无不怀念吧。
唯独郧城偏远军城,陛下身边也并无舞乐随行,臣唯恐陛下难以尽兴,臣请恩准鹰扬将军所请,令众将士角斗,以为此宴助兴。”
权翼听罢,瞪了一眼慕容德,无奈上前说道:“陛下,寒夜深重,将士们远来疲惫,似乎不宜铺张。”
“道明,你为江夏之主,如何看啊?”苻坚不经意间,看向慕容垂。
“陛下,臣只是代天牧狩,江夏诸军上下俱是大秦之将士,自然听从陛下号令。”
慕容垂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并未起身,只是放下酒杯,欠身回复,俄而,又说道。
“只是,舍弟忽然说起长安,竟然让微臣也思念起故乡来,自南下以来,特别是入冬以后,此地阴湿寒冷,臣征战多年,一身伤病时常隐隐作痛,难以忍耐,夜间难寐,半梦半醒之间时常想起儿时在幽州的往事。”
说着,起身离席,对着苻坚大礼参拜,泣声说道:
“陛下,臣今年已经五十有八,没有几年好活,请乞骸骨,容臣归乡,祭扫先人陵墓,落叶归根吧。”
话音已落,场内却是一片寂静,就连苻坚也一时无言。
“陛下不……”权翼还未说完,便被反应过来的苻坚,一道凌厉的眼神制止。
“道明啊,朕与你君臣相得十余载,想不到你竟然要在此时此地,离朕而去……难道连你也要背弃朕吗?”说着,潸然泪下。
“陛下,并非是老臣不顾恩义,只是,臣实在老迈,已不堪大任!此战后,天下或有不安,江夏军更应另择宗室重将来统领,臣愿携此老迈之躯,愿为陛下巡视、安抚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