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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如此。”
“那请问权公,陛下渡河之后,为何执意要来寻慕容垂?为何不去项城?那里少说也还有三十万大军在集结。”
“哈哈哈,”权翼仿佛想起高兴的事情一般,“陛下说你不知书,真是说对了,不知书,真的不行,你此问,就是不知史的结果。
所谓凡事必有因,这世间诸事,都是环环相扣,有因有果。太远的我就不说了,自八王之乱始,先是汉人之间相互攻伐,元气大伤后,开始引入胡人酋帅,自此天下丧乱,中原满是骚腥之气,何也?庙堂的力量被消耗的一干二净,大族呢,只能结坞自保,对于天下事,既无心也无力,司马家自相残杀,把神器随意抛洒在地上,让胡人捡了便宜。”
姜瑜也不知道权翼哪里来的兴致同他讲这些,不过机会难得,这可是一手掌握秦帝国机要的人。
“胡人入主中原以后,面临的首要问题,便是如何治理天下,马上能得天下,安能马上治天下?石赵便是例子,暴虐高压并不能长久,石虎一死,赵国马上分崩离析,曾经的羯人何其强悍,现在哪个还敢说自己是羯人。
所以,此后无论秦、燕,都是汉化极深的,也放弃了胡汉分治之策,表面上,无论胡汉,一视同仁,可实际上呢,侍奉天王多年,我却颇多感触。
魏晋以来一直都是天子和世族共治天下,自南渡以后,更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此中是非曲直,一时难以论说,你看晋人大胜之际,居然停滞不前,便可想而知,一旦外敌消失,其庙堂内部,马上就开始争权夺利,不争出个所以然,是不会出兵的,前有桓温,后有谢安,一言难尽啊。
到了胡人这里,治理天下该依靠谁呢?他们不敢过多的依赖汉家大族,但自己本族往往又是人丁稀少,鲜有才杰忠贞之士,咱们秦国,叛逆的苻氏宗亲,可遍地都是。”
说到此处,权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苻坚自己就是伙同亲兄弟苻法杀了堂兄苻生而上位的,那时权翼已经在苻坚麾下,这件事情中肯定是出了大力气的。
“所以,就剩下另外一群人,异族的上层,既能笼络其故国臣民,又能用以压制汉人,何乐而不为呢?”
“这便是陛下执意来此的原因之一,再有,就是慕容垂是个真正少见的人杰,不光能力出众,更为难得的是,此人心中真是有些忠义的,换做其他人,陛下根本就不敢来。”
“至于项城,这一点我却佩服陛下之圣明,昨日派去项城的信使回来了,项城那里,听到大败的消息,早就一哄而散了。”
“什么!三十万大军,一哄而散?”姜瑜如何都不敢相信,当真如此的话,苻坚若是去了,乱军之中,怕是真的性命难保。
权翼也不多说,让他自己消化。
良久,姜瑜又问道:“那我叔父之事,该当如何?”
“陛下心里当然清楚,汝叔父之死,大概就是慕容氏为了掌军,用了借刀杀人的计策,汝叔父久在襄阳驻守,军中影响力太大了。”
“国家难道没有法度了吗?”
“呵呵,自丞相去后,国家法度败坏多时矣,你想报仇,就得靠你自己了。”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姜瑜。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难得我今夜有兴致多说几句。”又回头遥望起窗外来,正值月中,玉盘高悬。
“权公,这往后,会怎么样呢?”
“可以预见的是,晋人必定趁势北伐,但谢安不比桓温,他没有篡逆之心,因此不会太过深入,其他几家也不会让他功劳太盛。
至于慕容氏,其复国之心已经难以阻挡,就看陛下如何了。
关中的其他部族,应该也都在观望局势,难呐……这几日一路走来,我倒有些羡慕丞相了。”
权翼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姜瑜从侧面看他,还真有几分名士风度。
渐渐听地入迷起来,国家之制度与法度不立,只依靠君王之贤明,岂能久乎?
另一边,慕容垂将自己的中军大帐让给了苻坚,自己住进一个寻常小军帐,三人坐在一起,难免有些局促。
慕容宝此时惊魂未定,正颤颤巍巍地跪坐于下首。
慕容德自是心虚,清楚自己一晚上玩的这些小把戏,根本逃不过兄长的眼睛,此刻也不敢说话,低头跪坐。
“你们执意劝我杀了陛下,但是你们可知弑杀君主的后果吗?”
“司马氏弑其君,其后果你们已经看到了,这天下成了什么样子!”
“兄长,我不明白,苻坚一死,您振臂一呼,复国易如反掌,如何便不能做!”
“你当这天下想着造反的,就我大燕一家吗?为什么让你从张掖太守的位子上退下来,待在长安?”
慕容德自然清楚,他在长安那些年,可没少与什么汉人大族、西羌、匈奴、丁零、高车、乞伏鲜卑、拓跋鲜卑、西凉余孽、氐人余部……甚至得志或不得志的苻氏宗亲,私底下相互勾搭,这些曾经的亲贵们,饮上两口后,祖上荣光过的,无一不是心中怀念,大肆吹嘘,惹得剩下的破落户们,心中发烫,跃跃欲试。
彼可取而代之!
至于渭北的那些牧奴们,更是可怜,曾经少说也是国家亲贵,富甲一方,国破家亡,被苻坚逼迁关中,家财全进了氐人军士的口袋,只能为氐人亲贵放牧,生杀予夺,皆操于他人之手,自然是沸反盈天,只是迫于武力,不敢明着造反罢了。
“可是兄长,苻坚可以不杀,您不愿意背负弑君的名声,我们便不动手,可为什么连这三万大军也要交出去,这三万大军,得来可是费了一番功夫,那姓姜的小子,一直在追问我姜成的事情。”
“我一点都不怀疑,但凡有机会,他一定会杀了我。”
慕容德此时也有些后怕,低声说道。
“咎由自取!将他留在漳口就行,你却为何要将其置于死地!”
慕容垂大怒。
“你们眼皮子太浅了,什么三万大军,这三万人几乎都是关西人,怎么可能安心跟着我等去河北。
只是有一事,你们说对了,一定不能去长安,陛下大度仁厚不说,去长安城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阿父,大燕亲族俱在关中,我们不去,岂不是便宜了他人,慕容暐定然是先回关中召集旧部去了。”慕容宝此时也缓了过来。
“朽木之才,庸碌之辈,何足挂齿,让他们去长安应对苻坚好了,可是兄长,没有了鲜卑部族,我等却又凭借谁来起事呢?”
慕容垂此时安静下来,扭头看着帐外明月,缓缓说道:“只要出得樊笼,便有办法。”